下电梯的时候，盛阳吸了口气，暗暗地握了下拳头。

有点紧张，有点害怕，也有点难以忽略的难受——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但真的去做了，还是会对自己有点失望的那种难受。

盛阳把右手拎着的早餐换到左手，在林森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换回了右手。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来林森家是什么时候了。林森早早的就给了他门禁卡，他一直放在抽屉里，今天才翻出来用。

原本约了傍晚见面的，林森已经订好了位置，他却一大早自己跑了过来。

也是一时头脑发热。

想走吧，觉得走了很怂，像个逃兵，可真要进去吧……那就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林森再想对他做什么，他都不能再拒绝了。

再拒绝就真不是个人了。

八点二十，林森好像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便是周末也会按时起床晨跑，这会儿进去的话……林森应该不会还在床上吧？

盛阳看着那个密码锁，手指在上方悬空了半天，终于落在了上面。

密码是他的生日，如果林森没改密码的话。

盛阳做了个深呼吸，刚按下两个数字，门从里面拉开了，站在他对面的男孩儿有点眼熟，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盛老师，您来找林总吗？”

男孩开口说话之后，盛阳才勉强想起来他是谁，好像是林森的助理，但名字他实在是对不上号了。

“嗯……”直觉有些奇怪，盛阳犹豫着点点头，“你好……”

“我叫Kris，是林总的助理，来找他签份文件。”

“哦……”盛阳下意识看向Kris手里，空空的，并没有文件袋一类的东西，他又看向Kris的脸，对方虽然在微笑，但能看出神色很不自然，再仔细看看，发现他的发梢好像还有点潮，应该是刚洗了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

盛阳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Kris是林森的助理没错，可哪有助理会在周末大早上湿着头发从老板家里出来的啊！

盛阳的神色变了，变得很冷，冷得让Kris眼神飘忽:“那盛老师，我就先走了……”

没想到这种狗血的戏码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最该打的，从来不是这些所谓的小三。

盛阳冷着脸让开门口，Kris扔下去“盛老师再见”就低头从他身边擦过，匆匆忙忙地走了。

盛阳踏进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一楼没有人，盛阳顺着楼梯往二楼走，渐渐地听到一些水声。

林森在洗澡，所以才没听到他跟Kris的对话。

盛阳不紧张，也不害怕了，一步一步走到卧室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敲了敲浴室的门。

里面水声没停，林森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说过了别等我，穿好衣服赶紧走！”

竟然真的是这样。

比起愤怒，盛阳更觉得荒谬。

盛阳又敲了敲门，在林森开口之前冷静地说:“你可以洗完澡再出来，记得穿上衣服。”

里面的水声停了，不到半分钟，湿着头发披着浴袍的林森从里面冲了出来:“阳阳……你怎么来了？”

盛阳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来给你送早餐，不过，好像来得有点不太凑巧。”

两人对视，林森试图上前:“阳阳……Kirs他只是……”

盛阳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林森，说点儿人话，骗鬼的那套就别说了。”

林森站在原地，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让他看起来有点狼狈。他定定地看了盛阳好一会儿:“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甚至一点都不愤怒？”

盛阳忽然很想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笑得很冷，很讽刺:“又开始先发制人，占领道德制高点了是吗？”

这样的盛阳很陌生，林森不知道该怎么哄:“阳阳，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这种事，但是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床上倒是能有很多人？”

“那是因为你不肯上我的床啊！”盛阳的冰冷和阴阳怪气，以及三年来积攒的不满让林森忍不住爆发了，“是，我承认，跟你交往期间和别人上床是我不对，可盛阳你就没有不对的地方吗？你已经二十三岁了，谈恋爱还跟中学生早恋一样，摸不能摸，碰不能碰，你是心理有问题还是生理有问题？”

两个小时以前，盛阳刚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决定，既然在跟林森谈恋爱，就要履行男朋友的义务，不能总是让对方包容和迁就自己。

可他现在觉得做这种决定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盛阳“啪”的把手里的打包袋摔在地上，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所以你跟别人上床是我的错了？你既然这么介意这一点，大可以跟我分手啊！装什么委屈！装什么深情！”

林森终于看到了盛阳的情绪波动，起码盛阳现在这副眼睛红红的样子，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他。

“对不起阳阳，是我口不择言，我怎么会和你分手，你知道的，你要星星我绝不会给你摘月亮，你暂时不想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也跟你保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下一次！至于Kirs，我周一就辞退他，你原谅我好不好阳阳？”

他试着上前，想要拥抱盛阳，却被对方狠狠地推开了:“你别碰我！脏死了！”

“脏？”林森心底升起的柔情和愧疚因为这一个字而冻结了，从来没有在谁的面前这样低三下四过，从来没有被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过！他这样的长相和条件，勾勾手指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往上扑，唯独盛阳，他已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方却总是对他不冷不热，还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

“你最干净了，是不是？”林森一把抓住盛阳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拉向自己，“那你的干净又是给谁留着的？陈烁吗？”

“你别提陈烁！”盛阳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啪”的断了，他用力挣扎，可林森的手好似铁钳，他怎么也挣不开。

“你能背着我偷偷跟他见面，我为什么不能提他？我是跟Kris上床了，可我只是解决正常的生理需要！而你跟陈烁呢？打着好朋友的名号暗度陈仓，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了？”

林森拽着盛阳的胳膊把他拉扯到床边，狠狠地摔了上去:“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所谓的干净，到底是不是真的干净！”

床上的垫子很厚，也很软，盛阳摔在上面又弹了起来，随及又被按住。

“你干什么？”盛阳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即便是发生了争吵撕破了脸，他也不相信林森真的会对他动手，会对他用强。

“看不出来吗？”林森一手按着盛阳，另一只手抽出浴袍的腰带，毫不犹豫地把盛阳的双手捆住，“当然是——干、你、啊！”

“你疯了？！”三指宽的浴袍带子在手腕上捆了两圈，盛阳才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挣扎，“你住手！林森！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浴袍带子很长，林森把捆着盛阳的那端收紧，另一端握在手里，拉住：“我需要后悔的事只有一件，就是纵着你太久，让你跟陈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你有被害妄想症啊！我跟陈烁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出格的事情！”

盛阳抬腿去踢林森，对方早有防备，抓住他的脚腕按在床上，用膝盖压住他的双腿，伸手卡住了他的下巴：“清不清白，等下就知道了！”

他不等盛阳再说话，俯身咬住了他的嘴唇，不再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上来就直接把他咬出了血。同时手往下探，去解盛阳牛仔裤的裤扣。

“唔！”疼痛让盛阳惊慌，也让盛阳清醒。

不行！这样下去他真的逃不掉！林森现在是受了刺激行为失控，他得想办法稳住他，不能再激怒他！

盛阳暗暗地吸气，等林森放开他的嘴唇去咬他的脖子时突然惨叫一声:“啊！林森！我的腿……啊！”

腿？林森犹豫了一下，撑起上身观察盛阳的脸色：“怎么了？”

盛阳鼻翼翕动，呼吸急促，表情痛苦：“林森……林森我的腿好疼啊……是不是压骨折了啊？呜……好疼啊林森……”

他转过脸，眼泪汪汪地看向林森，委屈又无助。

林森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膝盖，俯身去摸盛阳的脸：“阳阳……”

就是现在！盛阳屈起膝盖狠狠撞向林森的裆部，在他闷哼一声拱起后背倒向一旁时迅速抽出他手里的浴袍带，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勒住。

他的双手被捆在一起，使不上劲儿也掌握不好力道，只能一手固定一手像缠毛线团那样把浴袍带一圈圈缠在手掌上收紧。

“阳阳……”林森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阳阳你松手……”

可盛阳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想让林森失去行动力，在他逃走时不会追上来。他继续缠着浴袍带。

“阳……阳……”林森开始翻白眼，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他绝望地看着盛阳，在失去意识前拼尽全力吐出两个字，“陈……烁……”

陈烁。

盛阳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盛阳哆哆嗦嗦地松了手，连滚带爬地翻下床，看着林森在床上倒气，终于，开始剧烈的咳嗽。

没死。

盛阳往后爬了爬，又观察了林森一会儿，看着他蜷在床上痛苦地咳嗽，渐渐地可以试着发出声音:“阳……咳咳咳！阳阳……”

缓过来了，不会死了。

盛阳浑身发抖地用牙齿解开手上的浴袍带，系好裤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直到进了电梯，才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哭出来。

差一点，就被林森侵犯了。

差一点，他就成了杀人犯。

而比这些所有加起来更让他崩溃的是，他竟然真的为了这样的林森，决定疏远陈烁。

好朋友和男朋友，他选了男朋友。

他竟然真的，想过放弃陈烁。

电梯在一楼停下，要进来的阿姨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盛阳吓了一跳：“小伙子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报警啊？”

盛阳抹了把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用了阿姨，我没事，谢谢您。”

手机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盛阳把它掏了出来，边走边给陈烁打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陈烁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地传过来：“喂，阳阳？”

盛阳再也控制不住，也不管有没有人在看他，忽然间放声大哭：“陈烁！呜呜呜陈烁！”

“阳阳！阳阳你怎么了阳阳！”

陈烁的声音很焦急，可是盛阳说不出完整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烁！呜呜呜呜！陈烁！”

“阳阳你别哭！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哪里！”

认识二十年，这还是陈烁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跟他说话，可是盛阳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反而感到很安全，他抽噎着，一遍一遍地喊着陈烁的名字:“陈烁！呜呜！陈烁！陈烁！陈烁！”

“阳阳……”陈烁的声音又变得温柔，像哄小孩那样，“阳阳你别急，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呜……我在、在林森家……我刚刚、刚刚差点杀了人！我……我……”盛阳语无伦次。

“阳阳！你现在还在他家里吗？”

“没、没有……我、我跑出来了呜呜……”

“你听我说阳阳，不要挂电话，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好……”盛阳没挂电话，手指在抖，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定位发给陈烁，“我发过去了呜……”

“我看到了阳阳，你做的很好，现在，到小区门口去，站在路边人多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就到！”

“真的马上就到吗？是不是我到路边就能看到你……”

“别怕阳阳，也别挂电话，我很快就——”

陈烁的话没有说完，盛阳听到了“嘭”的一声撞击声，然后是“啪”的碎裂声。

心跳好像都停止了，盛阳不敢呼吸，轻声喊:“陈烁？”

没有回应。

盛阳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陈烁？”

依然没有回应。

对面的声音变得很模糊，却又有点嘈杂，盛阳捂住嘴巴，眼泪汹涌地流下，这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盛阳不敢哭，不敢去猜那个可能。

“陈烁？陈烁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陈烁？”

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可在这些声音中，盛阳清晰地听到一句:“这个小伙子流了好多血！快打120啊！”

“陈烁！”盛阳整个身子都软了，牙齿打颤，他拼命喊，可发出的只是气音，“陈烁！陈烁！陈烁你说话！陈烁你回答我！陈烁！陈烁……”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是这个手机吗？他是要这个吗？都摔成这样了，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手机……这还在通话中呢？怪不得红灯都没看见啊……喂？”

盛阳吸了口气，这辈子没有这么害怕过，刚才差点被侵犯时没有，差点勒死林森时也没有，可是现在，他觉得对面随便一句话都能要了他的命:“他怎么样！他在哪里！你们有没有打120！你别挂电话！你把电话给他！他、他能不能接电话……”

“我们在光明广场这个十字路口，你是那个小伙子什么人啊？赶紧通知他家人过来吧！我看他……”

“你把电话给他！”盛阳尖叫。

“哎呦这都什么时候还非要通电话，真是的……来来让我过去，估计是这小伙子的家人，这小伙子还有意识没有啊？”

“一直等着呢！快点把电话给他放耳朵边！”

“快点儿快点儿！晚了可能说不上最后一句话了！”

“救护车还没来呢别说这话！”

“你看这满地的血……”

“别吵了别吵了！让他说话！”

周围嘈杂散去，盛阳屏住了呼吸，甚至，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呼吸。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到了陈烁微弱的声音:“阳阳……别……怕……”

“呜……”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盛阳顾不得擦，“陈烁你等我！你等我！”

他抬腿想跑，可腿软得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刚迈出一步就摔在了地上。

“陈烁你等我！等着我！我很快就到你身边来了！陈烁……”

盛阳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

“陈烁！”

“陈烁！”

“陈烁……”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

能不能快点让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