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来说，不是回家的路上，而是放学去做兼职的路上。

高三晚自习结束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分，全年级几乎只有秦雾一个人是走读。

担心秦雾出危险，再加上秦雾的成绩本来就好，刘芝特意准许秦雾不用参加晚自习，下午放了学就能回家。

秦雾也觉得留在学校晚自习没这个必要。

早点放学，他还能出去兼职，兼职完了再回家，一样可以复习。

但今天正好是月考，秦雾留下来帮忙摆了一下桌椅，才离开学校。

出校门的时候，是六点十分。

天边晚霞还正浓。

秦雾在路边买了一个手抓煎饼，拎在手里，准备步行去要打工的店面，到了店面再吃这个饼，在路上吃总不太好。

就在往店面走的时候，秦雾感觉有人跟着他。

他刚回过头，就被人按住了肩膀，用力往旁边的巷子里推。

那条巷子很窄，头顶是乱七八糟的线，后面是一条死路。

秦雾挣脱开肩上的手，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四个男生。

这几个男生都长得很高，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类型，还穿着校服。

秦雾往他们胸口上的校徽瞥。

他以为是以前三中的同学，要来找他麻烦。

没想到竟然是一中的。

秦雾刚转学过来，自认为没有惹到谁，怎么会有人把他赌巷子里？

他想不明白，可当务之急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生站在秦雾面前，几乎将大半天空都给遮住了。

其中一个留着寸头的扯开唇角，笑了笑，“没认错吧，这是咱们溪年哥所谓的、名义上的哥哥，是不是？”

另一个也笑：“是啊，他妈可是鸠占鹊巢的女人。”

秦雾的手指一紧。

如果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抓饼，而是铅笔，可能当场就被他掰断了。

这种话，秦雾不是第一次听了。

在原来的学校，就有人把秦雾的家庭关系传了出去，学校里的女生还好，有些人还来安慰秦雾，但许多见不得秦雾优秀的男生，就用最恶毒的话语来攻击秦雾，还有秦雾的母亲。

秦雾走在原来的学校里，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别人用嫌弃、探究和嘲讽的眼神看他。

他原本以为，来了三中，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可没想到……

但是，秦雾从来没有说过他和沈溪年的关系。

那么又会是谁传的呢？

真正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除了秦雾，就只有沈溪年了。

秦雾曾经以为，沈溪年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他的。

他也曾经以为，沈溪年不会把他们的关系传出去，让沈溪年再次陷入这样的境地。

可原来，一切都只是他想太多了。

而且刚才那几个说的，“溪年哥”，不用想，百分百是沈溪年亲口说的了。

秦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瞧着面前的几个不良少年，声音还算轻，语气也还算礼貌：“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寸头冷笑一声，按了按拳头，“听说你老缠着我们溪年哥啊？又是给他送饼干送牛奶，还给他披衣服，热脸贴冷屁股你也真是不害臊啊，没看见咱们溪年哥多讨厌你吗？”

秦雾怔了一下。

送饼干牛奶……那是转学第一天的事情了，因为沈溪年肩上的Q版小人说他饿了，太可怜了，所以秦雾给了沈溪年牛奶。

至于披衣服……那是第二天中午午休时候的事情。

昨天午休，秦雾也不知道沈溪年怎么了，有寝室不回，非要待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觉。

中午时分，教室里没有什么人，零零散散就两三个。

但是空调还是开得很猛。

平时人多的话，空调不会觉得那么冷，但是人一少，教室就变冷了。

秦雾今天不困，恰好很快就月考了，他坐在沈溪年身边，慢慢地翻看卷子，检查错题。

而沈溪年就趴在他身边的桌子上，闭着眼。

秦雾正认真看着卷子，就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很小声地、发着抖地说：“好……好冷啊……今天的空调怎么这么冷……”

秦雾抬起头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沈溪年肩膀上的那个Q版小人。

那个小人穿着沈溪年的同款短袖，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地坐在那儿，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冷麻了，一个劲儿地抖。

秦雾轻轻地皱了皱眉。

那个小人的声音似乎也带了鼻音，听起来很委屈：“早知道多穿件衣服了……”

秦雾不冷，他的外套挂在椅背上，也没有穿。

他本来是想起身去关空调的，但刚起身，就想起空调遥控器在刘芝办公室里，他们这边平时都是恒温的。

不方便拿。

所以秦雾想了想，就把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了起来，随后轻轻地披在了沈溪年的肩上。

他以为沈溪年会醒过来，摆着张冷脸地问秦雾干什么，还会口是心非地说自己不要，再跟秦雾拉扯一番。

结果，秦雾并没有“醒”。

他闭着眼，半张脸掩在臂弯里，眼睫乌黑又浓密地耷拉下来，虽然眼睫有些轻微的颤抖被秦雾发现了，但沈溪年自己不知道。

沈溪年似乎假装自己在睡梦中，还往秦雾的衣服里钻了钻。

与此同时，秦雾肩上的小人，一边把手臂塞进外套里，一边爬了上来，圆圆的脸蛋泛起红晕，眼睛都眯起来了，很幸福的样子：“好温暖！我哥的衣服太暖和了……而且，好香……”

秦雾看着那个小人，怜爱之心都爆棚了。

午休醒来的时候，沈溪年果然又装作不知道秦雾给他盖了衣服的样子，冷脸说了些什么。

不过秦雾都没有放在心上了。

可他没有想到，沈溪年会转头把他给沈溪年饼干牛奶、盖衣服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兄弟，而且还添油加醋地说了这么多不好的话。

说实话，在这一刻，秦雾是挺伤心的。

他冷冷地瞧着眼前几位不良少年，声音依然是轻的，“他要是讨厌我，就让他亲口来跟我说。”微微一顿，“我还要去打工，能让一让吗？”

寸头直接伸手，抓住了秦雾的衣领，把他往前一拽，“装什么呢？都进沈家了，还装穷呢？别说出去让人笑话了，我们今天就是替溪年哥来教训你的，让你别整天凑他面前瞎晃悠！”

……

“沈溪年在吗？！”

还没有上晚自习的教室，还是很热闹的，虽然明天要月考，但并不耽误这帮十七八岁的学生青春沸腾，在教室里打打闹闹。

一个声音骤然从教室外面闯进来，也并没有显得很突兀。

沈溪年刚刚洗过澡，坐在位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他做最后一排，后面没人，也不用担心影响到别人。

听见声音，沈溪年抬起头来。

教室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一脸焦急。

沈溪年把手上转的笔给丢了，起身，不紧不慢走到门边，垂眼瞧着那人，“怎么了？你谁？”

这人他并不认识。

那个男生戴着眼镜，个子矮矮的，他脸上都出了汗，“我、我是十班的，周靖强你认得吧？我今天、今天听说他们下课要去堵一个人……好像是你们班的，叫什么八班的秦雾，还说替什么沈、沈溪年教训……我一开始没放心上，刚刚要上晚自习了，学委点名，还没看见他们回来，我就担心他们真的去、去打人了，我就来找你……”

那个男生说话的时候还往班里瞟，“秦雾他回来了吗？”

秦雾从来不上晚自习的，自然不在教室里。

但沈溪年在听见那个男生说第一句话的瞬间，脑袋里的弦就“嗡”一声崩断了似的。

他情绪上来了，一把拽住那个男生的手臂，“去哪儿堵人？”

那个男生被吓了一大跳，手臂也被捏得痛，以为自己要被打了，“我、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

正好这个时候，刘芝过来了。

她皱着眉问：“干什么呢？”

沈溪年猛然松开了那个男生的手臂。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直接往楼梯口跑去了。

刘芝“哎”了一声，“不是，马上晚自习了，去哪儿呢？！”

沈溪年跑到了校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保安要他拿校牌出来，不然不放他出去。

沈溪年转头就冲向了学校里的围墙。

他个子高，体育好，翻个墙不是难事，攀着围墙的边缘将自己往上一撑，动作干净利落地就翻墙出去了。

沈溪年不知道秦雾在哪儿。

他顺着学校往外跑。

正逢暑夏，傍晚的炎热暑气还没有退下去，沈溪年跑了没两步，浑身上下都出了汗，他沿着学校外面的小巷一条条走过去。

没过多久，就在一条巷子的巷口，看见了几个人影，光看背影就很熟悉。

沈溪年头皮一紧，吼了一声：“住手！”

寸头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

他的拳头差点就砸秦雾脸上了。

寸头松开攥着秦雾衣领的手，和另外几个不良少年一起转过身，瞬间怂了似的，退开在小巷的两边，不敢说话不敢动。

秦雾原本是紧闭着眼睛的。

听见那个声音，他睁开眼，就看见几个不良少年都贴着墙根站好了。

眼前，晚霞还没有完全消失，天边一片火烧般的云彩。

沈溪年逆着光站在那儿，还喘着大气，满脸的汗，但脸上的表情还算冷静，漆黑的眼底燃着火光一样的愤怒。

而他肩上的那个小人，也满脸是汗，甚至还抬起短短的手擦了一下汗。

小人脸上的愤怒更明显，破口就骂：“一群傻逼！我哥才来三天，我还想保护他，你们这群傻逼直接把他给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