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开始的每天早上，秦雾来到学校，都能看见自己的桌上放着豆浆和热乎乎的早餐。

有时候会是牛奶配三明治。

有时候是饭团。

有时候是豆浆和包子。

秦雾每天来到教室的时候，沈溪年一般都已经到了，他会趴在桌子上补眠，也算是变相参加了早读。

秦雾看着沈溪年的后脑勺，经常会不自觉地弯弯唇角，尤其是在看见趴在沈溪年肩膀上，和沈溪年同款姿势补觉的Q版小人，还不断有“ZZZ”的表情飘出来，便更觉得可爱。

有时候，趁着沈溪年在睡觉，前桌叫高新强的男生会回过头来，悄悄问秦雾一些题该怎么做。

秦雾也会很认真地解答。

不过解答着解答着，秦雾会发现旁边沈溪年肩膀上的小人不睡了，已经醒了，趴在那儿，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秦雾看。

虽然沈溪年本人还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

但秦雾知道沈溪年已经醒了。

秦雾继续跟高新强讲题。

这个时候，秦雾还能听见那个小人嘟囔着说：“为什么要教别人，明明是我哥……平时都没有教过我。”微微一顿，又奶声奶气道，“虽然吧，是我自己没问过他，也没什么要他教给我的。”

寂静片刻，小人挥舞着拳头：“但我就是不爽！高新强为什么只问我哥不问别人！问我也行啊！”

秦雾忍着嘴角，心想，谁敢找你呢，小祖宗、大少爷。

找你不是自找苦吃吗？

不过听着沈溪年的内心给别人讲题也挺有意思的。

有时候秦雾突然没思路了，那个小人还能给他提示。

秦雾也没有揭穿沈溪年装睡。

这一天，秦雾放了学，又像从前一样准备去兼职。

他刚刚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班级。

一只手拦住了秦雾的去路。

少年刚刚打完篮球回来，臂弯里抱着篮球，脖颈上有汗，黑色T恤也被浸湿了一半。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挡着秦雾的去路。

秦雾微微偏了偏头，安静地望着沈溪年。

沈溪年冷冷淡淡地道：“你要去兼职了？”

秦雾点了点头。

沈溪年道：“我送你去。”

秦雾：“？”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溪年抓住了手腕，拉着离开了教室。

因为秦雾是最后一个走的，所以沈溪年顺势把教室门也给关了。

“等一下……”秦雾试图挣扎，“你送我过去做什么？我可以自己去……还有，你不用上晚自习了吗？你怎么又逃……”

沈溪年轻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把秦雾拽到自己身边，“我送你过去再回来，离晚自习也还有半小时。”

秦雾还想说什么，“但是你为什么要……”

沈溪年的脸冷了下来，“我说送就送，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秦雾：“……”

沈溪年肩上的小人结结巴巴地小声道：“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送你过去，因为免得你遇到那帮人，虽然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但我还是不放心……而且我说了要保护你的。”

安静了一会儿，秦雾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不嫌麻烦吗？”

沈溪年冷着脸道：“麻烦什么，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秦雾“哦”了一声。

他说：“那就走吧。”

沈溪年拉着秦雾的手腕就往楼梯口走。

秦雾把手挣脱，抽了回来。

沈溪年回过头。

与此同时，他肩上的小人一双眼睛已经泪眼汪汪的了：“我哥是不是讨厌我？”

秦雾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太热了。”

小人委屈巴巴地收回了眼泪。

沈溪年淡淡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往楼下走了。

秦雾跟在沈溪年身后。

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又遇到了之前那几个把秦雾堵在巷子里的男生。

他们在打篮球。

秦雾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那几个男生突然就像是看到大佬一样，迅速跑了过来，在秦雾面前排好队，一字站开，然后像军训一般，一边鞠躬一边高声道：“对不起！”

秦雾：“……”

他看向沈溪年，但沈溪年抱着个篮球，转头看夕阳，仿佛这边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沈溪年肩上的小人也抱着个篮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巴里却说：“嘿嘿，就这样让他们道歉，我哥应该就不会生气了，下回每次我哥经过篮球场，我都让他们这样对我哥。”

秦雾的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现在丢人的好像不是那几个男生，而是他。

秦雾很快地摆了摆手，说没关系。

他拉着沈溪年快步离开了。

本来秦雾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他听见沈溪年肩上的小人说：“我哥拉我手了……”

秦雾瞬间松开了手。

下一刻，沈溪年肩上的小人说：“啊，我哥松手了……”

秦雾：这孩子的内心能不能不要这么丰富。

出了校门，秦雾才对沈溪年道：“你下次可不要再让他们这样列队给我道歉了，不然被老师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沈溪年戴着额带，抱着篮球，不紧不慢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叫他们搞的。”

秦雾：“……噢。”

一路无话。

但今天的夕阳很好。

沈溪年把秦雾送到了奶茶店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问：“你吃晚饭没？”

“吃过了，”秦雾道，“在饭堂吃的。”

沈溪年没有说话。

他肩上的小人却皱着鼻子道：“饭堂的东西是人吃的吗？那么难吃。不行，下次我得去外面给我哥准备东西吃。”

秦雾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用……”

沈溪年：“？”

秦雾：“……”

少年的眼皮耷拉下来，盯着秦雾：“什么不用？”

秦雾：“没什么，我想说，下次不用送我来了。”

沈溪年懒得理会。

他看了一眼时间，又问：“你几点下班？”

秦雾发现他好像完全没有办法劝阻沈溪年。

他只能道：“十点半，已经很晚了，那个时候你应该要回宿舍休息了，你真的不需要来接我，而且他们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沈溪年道：“十点二十五我来这儿等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秦雾：“……”

沟通失败。

他以为沈溪年最多只会来一个星期。

因为以沈溪年那样的臭脾气，能送他上班下班一个星期，已经很了不起了，已经突破极限了，可是没想到，等夏天过去了一半，沈溪年还在每天翻墙出来送秦雾回家。

八月份快结束的时候，秦雾刚刚下班，换下围裙，发现自己寄存在柜子里的手机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

还有几条信息。

秦雾愣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来看。

未接来电并没有来电人的姓名，因为并不在通讯录里。

但秦雾在看见来电人的电话号码的瞬间，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

他的目光慢慢往下滑，看见那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最近在忙什么？”

第二条是：“老爸最近又没有钱了，借点给老爸吧。”

第三条是：“怎么不接电话？”

第四条是：“再不接电话，老爸明天去你学校找你了。”

第五条是：“不接是吧，明天下午就在学校门口等你了，记得弄点钱，别让老爸空手而归，知道了吗？”

看完这五条消息，秦雾的脊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的呼吸无意识变得很急促，眼眶也有些泛红。

不是因为要哭了。

秦雾是一紧张，一出事，就会有这样的生理反应。

他甚至感觉到有些头晕。

秦雾没留意自己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他在颤抖着手打字，让对方不要明天下午过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冷冷淡淡的：“喂，下班了怎么还不出来，等你半天了。”

秦雾几乎是下意识猛地转过身来。

他把手机也藏在身后了。

沈溪年嘴里咬着一包牛奶，本来还没多想的他，目光一下子就被秦雾怪异的动作给吸引了。

“……”

沈溪年的眉头动了动，他肩上的小人也“咻”地冒了出来，偷偷摸摸地趴在那儿，双手扒着肩膀，探头探脑地看：“我哥在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但沈溪年本人当然不会这样说。

秦雾反应过来以后，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把手机放进兜里，“吓我一跳。”

沈溪年冷冰冰道：“快点出来，送你回去，我还要赶着回学校。”

秦雾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收拾好了东西，背上书包，就走出了奶茶店。

沈溪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雾的背影。

两人去了公交车站。

秦雾很害怕那个人明天真的来学校门口等他。

他急着想要回消息，可沈溪年一直在他旁边。

最后，等车的间隙，秦雾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飞快地在手机上面打字。

他给那个人发了消息。

没过多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秦雾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拿稳。

还是旁边的沈溪年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秦雾掉下来的手机。

沈溪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就被秦雾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藏在了身后，表情很防备。

沈溪年：“？”

他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干什么？”

秦雾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大了。

沈溪年每次冷脸下来的时候，都有点儿凶，因为他本身眉眼就锐利，生得虽俊，可总有些霸道在里面。

沈溪年道：“瞒着我什么呢，谈恋爱？还是干什么。”微微一顿，他又冷冷加了一句，“你以为我很想管你的事情？”

秦雾很轻地摇了摇头。

手机不停地在他手心里震动，他额角的冷汗都下来了。

秦雾觉得自己神情都有些恍惚。

他的声音很轻地道：“不是谈恋爱，是别的事情。”

沈溪年看他表情也确实不对，“什么事情，有人找你麻烦？”

秦雾还是摇头。

正好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灯光照得秦雾几乎没有办法睁开眼。

秦雾声音很轻地道：“跟……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抖。

公交车停稳了。

秦雾瞥了一眼，是可以上的。

他转身就去。

沈溪年一把拽住秦雾的手腕：“喂！”

秦雾却用力挣脱了。

沈溪年的手心一空。

秦雾头都不回地上了公交车。

沈溪年因为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来得及上到公交车。

秦雾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公交车徐徐启动的时候，他听见了公交车站那边传来了声音，很熟悉，是来自于沈溪年肩上的小人。

那个小人哽咽着道：“我想帮我哥，但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秦雾别过脸去，不看公交车站，闭上了眼。

眼眶却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