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雾第二天来到学校，没有看见沈溪年。

虽然他的桌上放了早餐，但是沈溪年并不在旁边的位置上坐着。

秦雾怔了一下。

他放下了书包，拿起早餐。

包子和豆浆都还是热的。

秦雾拿着早餐，过了很久，叹了一口气。

沈溪年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跟秦雾说话。

秦雾也没有跟他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情绪不好。

秦雾一直想着今晚会发生的事情。

他昨晚回到家以后，还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约好在明天晚上七点半在中心公园的南门见面。

约好以后，秦雾又给奶茶店经理打了电话。

他请假一天不去了。

秦雾本来可以让对方在他奶茶店兼职结束后过来找他，可他想到沈溪年很有可能还会过来接他，这样就会被沈溪年知道，所以秦雾今天不打算去兼职了。

七点半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沈溪年上晚自习的时间。

沈溪年应该也不会突然出现。

这一整天，秦雾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一次因为走神太明显，被刘芝喊起来回答问题，结果差点没回答上，还是沈溪年肩上的小人给他提醒了。

放了学，秦雾在教室里待了很久。

他在楼上看操场，看见沈溪年一直在跟同学打篮球，就下楼走林荫小道离开了学校。

但秦雾不知道，他经过林荫小道的时候，沈溪年在远处停了下来，篮球也没接到。

“看啥呢，溪年哥？”寸头叫周明锐，把沈溪年当大哥，成绩不好但特别崇拜沈溪年。

沈溪年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秦雾的背影上。

沈溪年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拳，又松开。

最后，他淡淡道：“没事，继续。”

肩上的小人却忧心忡忡地依然望着秦雾离开的方向。

秦雾出了校门以后，就直奔最近的银行了。

他用自己的银行卡取了钱，放进书包里，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多，于是就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份面，慢慢地吃。

秦雾觉得自己很饿，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碗面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心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喘不上气。

秦雾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他把那碗面推开了，趴在便利店靠窗的桌子上，闭上眼。

秦雾怕自己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所以给手表调了个闹钟，七点钟会响。

事实上，秦雾也确实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秦雾背起书包，走出便利店，坐上了去中心公园的公交车。

七点半是许多人吃晚饭的时间，秦雾比较了解，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中心公园会没有什么路人，特别是偏僻的南门，更加幽静。

秦雾在这儿等了十分钟。

远远走来了一个身影。

秦雾看见那个身影的瞬间，脊背都绷紧了。

那个中年男人穿着拖鞋，走来的时候，秦雾都闻到了一阵浓重的烟味，他来到秦雾的面前，衣服上还有油污，还有酒味。

这个男人叫秦智。

秦智来到秦雾面前，咧开嘴笑，脸上的红晕明显刚刚喝过酒，“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就读高三了，不该毕业了么？怎么还在读高中。”

秦雾不想跟秦智说这些事情。

他只是说了一句：“你记错了。”

秦智“啧”了一声，“不能记错啊，老爸这么关心你。”

秦雾把书包背到了前面来，拉开了拉链，但并没有把钱拿出来。

他看着秦智，声音很轻，“你就不能找份工作吗？你还要我养你喝酒赌博养多久？”

秦智一脸不耐烦，根本不想听秦雾说话。

他一把扯过秦雾的书包，伸手进去掏钱，掏出来一沓钱以后，明显表情不爽，“你妈不是嫁进豪门了，怎么，那个老男人给你的钱那么少？”

秦雾看着秦智。

他的眼眶有些红，却是极力忍着，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你觉得我好意思拿我后爸的钱来养你这个赌鬼？”

秦智还没反应过来。

秦雾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手臂上都露出了青筋，眼底却透着绝望，“这些都是我打工挣来的钱，别人这个年纪都坐在教室里学习，放学了就休息或者出去玩，再不济也能待在家里读书复习，你儿子呢？为了给你还赌债，在外面打工？你配得上我叫你这声‘爸’吗？”

秦智脸上的假笑都没了。

他一脸横肉，冷冷地看着秦雾。

下一刻，秦智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纵然秦雾有准备，还是没有来得及完全躲开。

秦智的指尖扫过了秦雾的脸颊，虽然没有结结实实地挨上一巴掌，可还是被指甲给划伤了，甚至比挨一巴掌还疼。

秦雾偏过头去，呼吸都有些颤抖。

秦智一把将秦雾的书包拽了过来，从里面把钱掏出来以后，就狠狠将秦雾的书包砸在地上，甚至踩了两脚。他用手指狠狠指着秦雾，“我警告你，小兔崽子，别跟你那个没良心的妈一样，找到个好人家就不管你爸的死活了。你们娘俩当初是谁养活的，别忘了，老子做牛做马给你们换口饭吃，现在赌点喝点怎么了？你妈没良心，生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她跟老子离婚，老子才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秦雾没有说话。

秦智数了数手里的钱，嫌少，但还是尽数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跟秦雾说：“下次多带点钱，不然老子可就不止是去你学校找你了，老子直接去你家找你，听说你后爸家还有个儿子是不是？他对你好不好？他应该很欺负你吧？毕竟你们娘俩都跟个要饭的一样，老子帮你揍他一顿，把他揍得哭鼻子，他应该会给我很多钱吧……”

秦雾猛然转过脸来，死死盯着秦智。

他从齿缝间蹦出两个字：“你敢。”

秦智被逗笑了。

他用钱拍了拍秦雾的脸，“傻儿子，老爸帮你出气，怎么不敢了？”

秦雾的眼眶红得厉害。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秦智的衣领，“你敢去找他，我就跟你拼命。”

秦智本来酒劲就上头。

他把秦雾这样一抓衣领子，瞬间发怒了，伸手重重一推，直接把秦雾推倒在了地上，而且他一疯起来就没人拉得住，如果像以前一样，他会随手抓起身边的酒瓶子，往秦雾身上砸去。

可现在，秦智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包砸在了秦雾的身上。

又踹了一脚以后，秦智指着秦雾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崽子，这次老子放过你，下次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说完，揣着钱大摇大摆走了。

秦雾坐在地上，很久都没有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

秦雾把手抬起来看，发现掌心都划破了皮，流了血。

他垂眼看着手心的伤口，那些砾石都渗在伤口里，疼极了。

秦雾很轻地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吹着吹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臂弯里，让情绪发泄了一回，任由眼泪落在裤子上。

很久很久以后，秦雾收拾好了情绪，才慢慢站起身。

他拍了拍书包，秦智那一脚应该踢得很用力，脚印都拍不掉。

秦雾把书本一本一本地捡了回去，放进书包里。

今天也不用去兼职，但秦雾也不想提前回家，因为他在外面做兼职的事情都是瞒着他妈妈的，他一直骗他妈妈说，他是在上晚自习，上完晚自习才回家。

所以秦雾在外面晃到了十点半，才坐上公交车回家。

下了公交车，秦雾拎着书包，慢慢地往家走。

可是回到巷子口，秦雾却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路灯下。

八月快要结束了，夏末的蝉鸣也显得弱了许多，有一声没一声的。少年的身影高挑极了，靠着路灯站着，头发遮住了眉眼，显得下半张脸冷极了。

秦雾怔怔地望着沈溪年。

沈溪年抬起眼来。

过了很久，沈溪年道：“我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到你店里去等你，结果他们说你今天请假了。”微微一顿，他眼神冰冷，里面藏着不易察觉的不安，“请假了，还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

秦雾心底一酸、一暖，一绞痛。

他把脸偏了过去，避免眼眶红被沈溪年看见。

秦雾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拎着书包，慢慢地想要从沈溪年身边走过去。

结果沈溪年一把抓住了秦雾的手腕靠下的位置。

正好的秦雾今天摔跤弄伤的地方。

秦雾没有提防，一下子疼得抽气，猛地甩开了沈溪年的手。

沈溪年也僵了一下。

他很显然看见了秦雾手掌的伤口。

秦雾把手攥起拳头，不想让沈溪年看见，但已经迟了。

他抬起眼来的时候，看见沈溪年漆黑的瞳孔都在颤抖，更有火光在里面闪烁，像狼崽子一样，让人看着都有些害怕。

秦雾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

他动了动唇，想说这是他自己摔到的。

然而，不知道有什么堵住了秦雾的嗓子，让他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巷子口寂静了一瞬。

沈溪年和他肩上突然冒出来的小人，压抑着沙哑且极度的愤怒，同时开了口，咬着牙关问秦雾：

“谁他妈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