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岑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向来睡眠很浅,稍有声响便难以入眠。
不巧的是,放学后总有一群男生在球场打球,喧闹声隔着窗户依旧清晰可辨。他的座位靠窗,听觉又比常人敏锐几分,那些奔跑、呼喊、篮球砸地的声音,一字不差地钻进他耳朵里。
他蹙着眉,试图在一片嘈杂中勉强延续睡意。
教室里人不多,与窗外的热火朝天形成鲜明对比。吊扇依旧不知疲倦地转着,即便夕阳西沉,暑气也未曾消减多少。
身侧传来椅子挪动的轻微响动——他的同桌起身离开了。
接连不断的噪音侵扰下,符岑那点残存的睡意终于消散殆尽。他缓缓抬起头,教室里还零星坐着几个同学,正伏案疾书。
瞥了一眼旁边空掉的座位,他没多在意。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流逝得忽快忽慢。
符岑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耗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抽出新买的试卷刷了起来。按说他是个懒散性子,很少主动写题,此刻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同学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符岑做题时很容易沉浸进去,常常会忽略周遭环境的变化与声响。他太过专注,连上课铃响都未曾察觉。
直到讲台上传来老师的声音,他才蓦然回神。他利落地放下笔,将写了一半的试卷塞进桌肚,同时摸出班主任今天发给他的数学卷子。
他扫了几眼题目,感觉有些无聊,但还是拿起笔开始写。
同学们的试卷早已发下,大多都已完成,只有符岑的卷子还大片空白,只有刚刚匆忙写下的几个答案。
老师在台上仔细分析着题目,但认真做笔记的学生寥寥无几,只有零星几个。毕竟,只有做错的题才需要记录,那些全对或基本不错的,早已在埋头刷其他科目的试卷了。
夏日的天气变幻莫测,白天还是烈日当空,到了晚上,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符岑清晰地听到了雨滴声。雨势明明不大,也不密集,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急促,雨点不时敲打在玻璃上,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雨水冲刷,发出阵阵“沙沙”声,像是吃痛的呜咽。
符岑戴上耳机,试图隔绝雨声,继续默不作声地写题。他并不喜欢雨声,反而觉得越听越心烦意乱。
不知不觉间,耳机里舒缓的音乐似乎混进了低沉的雷鸣。
“轰隆隆——”
“妈!”
记忆的闸门猛地被冲开。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记忆中的房子里,一个女人瘫坐在地,脸上红肿的指印迟迟未消。她面前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
那是符岑某次放学回家撞见的场面。
“妈!”
符岑脸色骤变,想冲过去扶起母亲。
母亲却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房间,示意他回去写作业。他向来听话,只能默不作声地走进房间,反手锁上门。
他试图隔绝门外的声音。
但老旧的房间隔音很差,争吵声无比清晰地穿透门板。
“你有什么用!”记忆中,那个叫许穆的男人拿起酒瓶狠狠砸向母亲符暮晚。
酒瓶碎裂一地,女人的额角渗出鲜血。
她也不甘示弱,挣扎着起身,重重回了许穆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许穆,你就是个畜生!”
房间里,小小的符岑用力捂住耳朵,但那些尖锐的字句依旧无孔不入。
……
笔尖在试卷上顿住,符岑的目光变得空洞失焦,耳边仿佛依旧萦绕着父母激烈的争吵。
“符岑同学?”
老师的声音将他从回忆的泥沼中拉回。
“嗯?”
“上课别走神。”老师说完,便继续讲题。
符岑收敛起混乱的心绪,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试卷上。这时他才发现,卷子不知何时早已写完,原来自己已走了很久的神。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比刚才小了许多。
第二节课,符岑是一边听歌一边上完的。他也会拿出英语试卷写写,但仍会不时走神。
他偶尔看向窗外,视线却总被身旁的同桌挡住。这时他才注意到,许习柏上什么课都在写其他科目的卷子,偶尔才会回过头来记上一点笔记。
符岑上课时总会有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老师很少发现,除了他旁边这位。
“你一天不动,四肢会脱臼是吗?”许习柏清冷的声音响起。
符岑停下晃动的椅子,安安分分地坐好,转过头,不紧不慢地回敬:“你一天不说话会死还是咋的?”
“会死。还有,以后你少动点,烦。”
符岑没再理他,丢下一句“你闭嘴”,就转回头继续写题了。
熬过三节晚自习,符岑终于解放,终于不用再坐在那个“冰块”旁边。他实在纳闷,明明长得人模人样,嘴怎么那么欠?
回家的路上,雨已经停了。
空气湿漉漉的,带着雨后的闷热。道路两旁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符岑单肩背着书包,戴着耳机,外套的帽子拉起,只露出几缕碎发。
这条小路平时少有人迹,往来车辆也稀稀疏疏。
路灯昏黄的光线笼罩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丁香湿润的香气,光线下,极细的雨丝若隐若现,渲染出一种寂静而温雅的氛围。
符岑步履不快不慢,明明这条路很短,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哥哥。”
一个稚嫩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他下意识低头,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站在面前。
“哥哥,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给我家长吗?”小女孩的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子,显得有些不安,“我忘记回家的路怎么走了,可以吗,大哥哥?”
女孩用真诚的目光望着他,让符岑不忍拒绝。
“你家长电话是多少?”符岑拿出手机。
“185xxxxxxxx”
符岑拨通号码,等了许久,无人接听。
他无奈地告诉女孩:“没人接。”
“等等,打给我哥哥吧,他应该在家。他的号码是188xxxxxxxx。”
符岑再次拨通一个号码,这次对方很快接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冷冷的声音,符岑觉得耳熟。
他刚想说“你妹妹迷路了”,但猛地意识到这声音像极了他那嘴欠的同桌。恶作剧的心思一起,他压低声音:“你妹妹现在在我手上,想要人的话……”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那你拿走吧,我不要了,没钱。”
符岑:“……”
这人连亲妹妹都不要?真冷血!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听到对方要挂电话,符岑连忙制止:“许习柏,你真不要你妹妹了?”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没钱。”
“你……不要钱!”符岑看了眼时间,不打算开玩笑了。
“在哪儿?”
“南城泉清街。”
符岑正准备挂电话,对方突然又来一句:“太远了,不去。要不你帮我送过来?”
“我……”符岑用尽毕生教养,才把脏话咽回去。
“不……” “送”字还没出口,电话已被挂断。
符岑只好带着小女孩在附近的长椅坐下,等待许习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了十几分钟,仍不见人影。符岑平生所有的耐心几乎都要耗尽了。
……他是乌龟吗?怎么还没来……
旁边的小女孩却很乖巧,不哭不闹,安静地坐着,话很少,这点倒很像她哥。
“你叫什么名字?”符岑无聊地找了个话题。
“许萋夏。‘芳草萋萋’的‘萋’,夏天的‘夏’。”
“好听。”符岑不擅长夸人,也想不出更华丽的辞藻。
“谢谢。”女孩礼貌地道谢。
符岑心里默默吐槽:同样是许家出品的,怎么妹妹这么有礼貌,哥哥却……嗯,一言难尽。
“许萋夏。”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符岑的思绪。
许习柏已经到了,站在许萋夏旁边。
“哥。”
许萋夏站起身,向符岑道别:“哥哥,我走了,拜拜。”
说完,她便跟着许习柏离开了。符岑也没多停留,匆匆往家赶。
推开家门,客厅里一片漆黑,空荡寂静,像是无人居住般冷清。
符岑早已习惯。母亲很少回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住上几天。
他熟练地走进厨房,随便热了几道剩菜。
饭后,他迅速洗完澡,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翻看微信。好友列表里消息很多,一排红色未读提示。他随意浏览片刻便放下手机,拿出老师布置的试卷写了起来。
凌晨一点,少年房间的灯依旧亮着。
符岑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张物理试卷,前面都写完了,只剩最后一道大题毫无头绪。
物理怎么这么难?他整张脸颓丧地趴在了试卷上,发出一声哀叹。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好家伙,凌晨一点多了。
最终,困意战胜了执念。
他关灯躺到床上,几乎是瞬间便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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