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知道他没有这么狠心，又凑过去小心的讨巧，轻轻的拽着他。

“哥，你不是总说你爱我吗？哥...哥，我也爱你啊，这有什么区别。”

他的额头落下来，抵在我的额头上，外头下雨了，有惊雷劈下来，我看着他脸上痛苦不堪的表情，他摇摇头，眼泪像珠子一样掉下来。

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痛苦过，那种绝望无力，却又不得不发泄出来的模样。

“宋起，我是你哥，宋起，你知道吗，我是你哥！”

他哭喊着，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我，可是我冥顽不灵的程度早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扬起来头，努力又小心的去舔他脸上的眼泪：“我知道，哥，我全都知道。”

他的爱，怜悯，疼爱和纵容，全都因为我是他弟弟，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他搂着我的身子从床上滑下来，“噗通”跪在地上，哭声响在我耳边，他捧着我的脸，温柔的劝阻我。

“小起，你学习又好又听话...你这么优秀，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

说完又趴在我肩头上哭。

“你是我弟弟啊！怎么能因为我变成一个同性恋！”

“我们两个是兄弟，你知不知道！”

我的表情从刚才的乖顺变得麻木，然后又变得愤怒。

弟弟，男人。

这几个字眼来回变换着，我烦透了他这样的说辞，焦躁和愤怒到达顶峰顺着我的天灵盖炸出来，我顶着昏暗的光线猛地站起身来，发了疯一样低吼。

“宋立！！你可以说你瞧不上我！说你不爱我！说我坏、脏、恶心！配不上你！你对我说再多贬低的话，甚至是一砖头拍死我我都无话可说，我做了脏事儿我遭报应我认！”

我俯身拽住他的衣领子半拖着他让他仰头看我。

“可你不该只说这个！！我告诉你，宋立，我就不认这个！！你拿这个来跟我说，我不认！不认！！打死也不认！！”

他仰着头，愣怔着看我，眼泪还在脸上挂着，眼尾红的像鱼尾，他用这样可怜的眼神看我，我下面硬的快炸了，又不得不心软，轻叹了口气，弯腰去亲他脸上的泪珠。

“哥...别哭了，我没说要干什么呢你就哭，要是以后我把你按在床上操的时候，你不得哭的更厉害。”

他想也没想，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了之后才恍然回想起来，哦，这还是我第一次当着我哥的面说要操他，他打我也是应该的。

我熟练地跪下来，垂着脑袋乖顺的说：“对不起。”

他打的可真狠啊，我一半脸都发麻，我都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他一脚踢开我就要走，我伸手拉住他的裤脚。

“哥。”

我的膝盖擦着地面转过来仰头看着他的背影。

“以后还能一起散步吗？”

他不顾我的拖拽抬脚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哥没有回来，一直到凌晨十二点我还在等，在我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夜不归宿。

一点多的时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终于忍不住起了身打算去找他。

家里的手电筒换了新的，很亮，照的很远，外面的风很大，我没有打伞，而是穿了那件破旧的皮夹克，一手拿着雨衣。

在我的印象当中，这个雨衣向来肥大不堪，没想到我第一次穿却意外的合身。

身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颠倒了过来，我闷头往前走着，街上已经没有人了，终于走到路灯处，这个时间不会有店开着门。

他手机没带，放在了家里。

小周哥他们也都没回来。

这个时间，他还能去哪里。

我去了打印店，没有人，门关的结结实实，反射着我手电筒的光。

店门口有积水，我拿着手电筒一晃而过，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隔壁馄饨店的门灯还开着。

一直开着吗？还是只有今晚。

我有些不解，踩过积水上前敲了敲门。

“有人吗？”

里面有踢踢踏踏不稳当的脚步声，几秒钟之后门被打开了，里面伸出来一个脑袋，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才两三岁的样子。

我垂了眼睛，问。

“你大人在家吗？”

她扭了扭头：“妈妈。”

“来了。”

紧接着是个女人，第一反应是白，第二反应是瘦，她睁着眼睛看我，看着我身上的打扮。

“你是，宋起吧？”

我皱眉。

“你认识我？”

她笑笑：“你可是镇上的名人，怎么会没有人认识你。”

说着她擦了擦手。

“你是来找你哥的吧？”

她拉开门：“进来吧。”

我顿了顿，抬脚走进去，宋立正躺在拼凑在一起的长椅上，看起来是睡着了。

女人上前一步走到我跟前向我解释。

“你哥他喝多了，不知道来店里干什么，没带钥匙，就一直在店门口坐着，我听到动静开门看到他，就把他带到屋里来了。”

他身上很湿，都被雨淋透了，一点一点往下滴着水。

大概是顾忌着男女有别，老板娘没给他换。

我蹲下来看着他睡觉的模样，心里有些发堵，缓缓的叹出来一口气。

真狼狈啊，宋立。

下次还是不要和他吵架了，要是每次都这样，我哪儿受得了。

老板娘在一旁试探的开口。

“你们兄弟两个，吵架啦？”

我没说话，伸手拍了拍宋立的脸颊。

“哥，醒醒。”

他翻了个身，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喝醉酒，要么哭，要么睡觉，乖得很。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看我，几秒钟之后，他也跟着我的动作捧了捧我的脸。

“小起，你来接我回家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话说出来，我心里突然特别难受。

我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我总说，我只有一个家，一个家人，他又何尝不是呢。

像今晚，他和我吵了架，赌气出来，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按照我之前的尿性，看到他这样，估计会得意的说。

宋立，你看，你离了我就只能睡大街。

我心里憋得太难受了，艰难的吐出来一口气，忍着掉眼泪的冲动摸上他的手。

“嗯，我来接你回家。”

我扶着他坐起身来，将手里的雨衣套在他身上，又把手里的手电筒塞到他手里，凑在他耳边。

“哥，你给我照着路啊。”

“嗯。”

他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看到我的脸颊之后，又伸手摸了一把，摸到水之后又嘟囔。

“小起，你别哭啊，小起。”

我滚滚喉结，“没哭。”

说着将他背上来。

路过的时候给老板娘道了谢。

“今天晚上麻烦你了。”

她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要不要骑电车回去啊？我这电车还在这儿呢。”

“不用，我背着他回去就行。”

我出了门，看手电筒的光摇摇晃晃的照着前头积满水的路，眼泪总也止不住。

我哥还含糊不清的在我背上说着。

“小起，你别哭...别再哭了，都是哥...都是哥不好。”

“你哭哥心里也难受...别哭了。”

你他妈别劝了，劝还不如不劝。

我好像有了几分当年我哥从山上背我出来的心情，也知道了为什么我哥背着我的时候会这么沉默，怎么开口说话啊，一张嘴眼泪全掉下来了，只能憋着。

可我真的错了吗？

任由事情走到今天这个样子，我真的错了吗？

要是爱一个人也有错，老天应该会降一道雷劈死我吧。

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只对宋立混蛋，外面端的是一副善良乖巧的好模样，一点坏心思全用在他身上了。

可我现在才知道，我给他的不仅是坏心思，还有我的良心。

不然我也不会现在还有恻隐之心。

宋起啊，你也是个菩萨，明明自己都快魔怔了，还对他心软。

喝醉之后的宋立不清醒，但他说真话，我从很早就知道他这一点。

我给他换了衣服，让他清清爽爽的躺在床上，我就在他床边安静的坐了一晚上。

想什么呢，能想一晚上。

想我哥怎么哭，怎么笑，嘴巴是怎么张，眼睛又是怎么弯。

要问我想了什么具体的事情...不知道，我总觉得那晚自己混沌又清醒。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走了，回了学校。

我给他留了字条。

像是小时候我出去上课，却没有等到他回家留的字条一样。

“哥，饭在锅里，还没凉。”

“哥，我把你的衣服洗了，天要是下雨，你记得收。”

“哥，你今天回家给我带个创可贴，我的胳膊擦破了。”

“哥...”

“哥....”

“哥啊，我走了，去学校了。”

他应该是看到了这个字条，一直没有联系我。

还联系什么呢，他看清了我的真面目，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不要回去才是吧。

我不知道宋立看到那个字条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反正我心里是很难受。

像是有什么东西没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了呢。

我冥思苦想，我到底失去了什么东西呢。

哥哥还在，家还在。

想不通，开了窗，大巴窗外的风刮进来，有冰凉的细细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