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方多病手一抖，酒壶摔了下去，落到地上成了一堆碎片，浓郁的酒香瞬间蔓延周围。

“我说，我想到一个救他的办法。”笛飞声吐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那你为何不早说！”方多病急得要站起来，腿却一下磕在了桌角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坐了回去。

“因为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同时也是最不稳定的一环。”

“是什么？”方多病问。

笛飞声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吐出一个字：“你。”

方多病一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大听错了。

“我？”

“不错。”

“怎么会是我，我能解他的毒？”方多病不敢置信的问，眼里隐隐燃起一丝期翼。

“不，不对，你在骗我是不是？如果你真有办法，为什么刚刚不说，是不是李莲花让你……”

“我就是为了避开他。”笛飞声淡淡出声打断。

“什……么？”方多病讷讷道。

“因为这个方法对于你来说可能是冒险。而且治好的几率不比芩婆以命换命的大。”

“你别卖关子，快说！”方多病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话，只记住了笛飞声说的有办法。他急得眼睛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就差冲上去摇晃笛大盟主的肩膀了。

“我被角丽谯关在她鱼龙牛马帮的时候，手脚筋尽断，还被下了毒。”笛飞声继续不紧不慢道。

方多病连连点头：“然后呢，你快讲！”

“李莲花把我救出来，在角丽谯婚……”笛飞声语气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话拐了个弯继续道：“在角丽谯房间里，我靠险中求生的悲风白杨重塑经脉时，出了岔子，本应该变成个死人了。”

“但是李相夷给我打入了扬州慢，扬州慢中正绵长，这二者结合，可在护住修炼者心脉的同时博取一线生机，助其度过生命最难关。”

“竟还有这等奇效……”方多病越听越惊奇，感觉自己胸腔里已经静止的那颗心脏忽然又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但我当时的情况远没有他现在严重，只需少量的扬州慢就能度过。他的毒已十余年之久，遍布全身，恐已入骨髓，若想完全剔除，两种内力缺一不可。”

“但就我这三日的观察来看，他的内力已所剩无几，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承受不了我的悲风白杨。”

“这样的话，他依旧必死无疑。”

.

方多病半个身子越过桌案，他一把拽住笛飞声的袖子：“我！我会扬州慢，我已修炼了数月，我行不行！”

笛飞声将袖子抽回：“这就是我要说的了，如果你我一道为他输送内力，说不定他能有一线生机可得。”

“但现在就怕你我输出的内力无法达到平衡，到时候可能反而会激发他的毒。”

“那如何是好？”方多病紧张的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

笛飞声道：“需要一个内力属性接近于扬州慢的人来护法，维持住平衡。”

“这个人必须功力不弱，否则也会受反噬。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了。”

方多病咬了咬嘴唇，纠结的问：“我祖师奶行吗。”

笛飞声点了一下头。

“走，回去找李莲花！”方多病踢开坐垫，抓起尔雅就奔出酒楼，还不忘火急火燎的从腰间掏出一袋银子扔在了柜台上。

刚跑出两步，他就想起什么，又转头往回跑，差点一头和笛飞声撞在一起。

“等等，东西忘了，东西忘了！”他错开一步，小跑进去，然后抱着一件雪白的新狐裘赶了出来。

“走走，快点。”如果方大少有一对翅膀，怕是现在已经如一只窜天猴直飞升天了。

笛飞声一脸耐人寻味的看着那件裘皮，方多病察觉了他的目光，有些尴尬，却拉不下面子，语气僵硬：“看什么，他衣服脏了染血了，本少爷给他换一件新的。总不能让他埋里埋汰的上云隐山见我师……芩婆吧？”

笛飞声懒得理他，呵了一声，脚下步伐加快，方多病抱着厚衣服不方便，只能靠两条腿疯倒腾，一个人愣是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架势。

..

李莲花刚把饭菜清理干净，莲花楼里就闯进一人，进门的时候抱着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挡了眼睛，险些没迈过门槛，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就要栽出去。

手里那团东西也一个没拿稳飞了起来，李莲花那半瞎眯着眼正想看看是何物，那东西就在半空中由一“团”展开变成了一“张”，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直接落到了他头上，盖了他大半个身子。

毛茸茸的，很软很厚。

这是他第一反应。

紧接着他就听到有人嘲笑出声。

他无奈的伸手摘下头上盖着的“飞来横祸”，却在看清后微微一怔。

“蠢货吧你。”笛飞声嗤笑着看向方多病。

“放你的屁，边儿去。”方多病尴尬的要命，面上却强装镇定 。

笛飞声懒得与他争，竖了个大拇指，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方多病假模假样的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你们这是……”李莲花狐疑道。

“云隐山。”方多病睨了他一眼，话里还带着火气。

“我不是说过……”李莲花刚出声就被打断——

方多病：“停，不是让芩婆以命换命，我们上云隐山是找她帮忙，我和阿飞想到其他办法了。”

“你先别问。”还没等李莲花回答，方多病就抬起手掌制止：“这个方法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比用命换那个好的多，你现在先随我们上山，到了我会告诉你。”

怕他不同意，方多病情绪大起大落一番后一瞬间有些极端，他心一横，往后退了两步，“唰”一声抽出尔雅抵在自己脖颈上——

李莲花瞳孔猛缩：“方小宝！！！”

方多病凉凉的笑了起来：“李莲花，我急了什么都能干出来的。你若是不答应，本少爷这一剑划下去，还能先一步给你在下面探探路。这样我和你也不用吵了，直接在底下汇合，我也省心。然后再等阿飞个几十年，你说可好？”

……

“我答应你，你把剑放下。”李莲花尽力压平语调道，即便如此，他话音中的紧绷依旧能很容易被听出来。

“你是个老狐狸，现在是没办法，答应也不一定是真。你的命我做不了主，我的，我还是能掌握的。你要是半道跑了，那我也随时可以喇脖子。毕竟我的剑一直都在，脖子也不会张腿跑掉。你说是不是。”方多病笑嘻嘻道，只是那个笑容太假了，像盖在他所有情绪上的一层面具。

李莲花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衣袖下的手不断发着抖。

“大逆不道。”他几乎用耳语一样的声音斥道。

方多病欣然听着。

“好，上山找我师娘可以。方多病，你有主意，有本事，我奈何不了你。”李莲花吐了口气，继续道：“但是我绝对不会容忍师娘为了救我丧命。如果你骗我，即使我好了，也有一百种方法再回地狱。”

“到时候我会亲自在下面给我师娘磕头认错。”

“好啊。”方多病欣然同意，一甩散落在肩前的马尾，笑的阳光明媚。

“本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撂下这句话，就也去收拾东西了。

一向随缘至上心态良好的李莲花此时被气的不轻，灌了杯凉茶才勉强按下心中的火气。

小崽子如今心机还挺多，竟然也能威胁他了。

转脸却看见那件新狐裘，李莲花忽然又生气不起来了。

.

罢了，其实自己的话也重了些，把他逼急了才会出此决策。

若是方多病真有能成功的法子，那他自是愿意一试的。若能成功，那他以后绝不会再跑，定会长久伴在他们左右。

就像以前约定的那样，浪迹天涯。

……

**

从这里到云隐山最快要五日，期间舟车劳顿，虽已让李莲花服用了新的大还魂丹，但他身子依旧病弱，方多病唯恐他吃不消，所以三人一路停停走走，动不动就要找个客栈休息一番，硬是拖了十日才上山。

走在山间，笛飞声饶有兴趣的观赏着：“你就在这里学的武功？”

李莲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专注的看着自己脚下，以免被哪个石子树枝绊倒。

“风景倒是不错。我还以为，想练好武功，周遭得很残酷才行。”

李莲花顿了一下，本想说“习武本就应劳逸结合”却突然想到笛飞声从小从尸体堆爬出来的经历和方多病喝汤药、泡冷泉，一次次尝试摆脱轮椅失败到现在轻功卓绝健步如飞的过程，就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习武这条路上，他是幸运的人，但他们不是。

“哎哎，李莲花，你想什么呢？”李莲花低着头，方多病就弯腰仰头看他。

“你怎么走个路都走神啊？”

“给我讲讲你当年怎么练武的吧，我想听。”方多病殷切的看着他。

笛飞声也很有兴趣。

李莲花笑了笑道：“那时候每天都起的很晚，起来就总能听到师兄……单……练剑的声音。”

“有时候师父教了新招式，我们就各练各的，没教呢，我就会和他对练。”

笛飞声纠正：“是完虐。”

李莲花下意识朝方多病那看了一眼，却发现方多病丝毫不在意，只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讲年少的事。

于是他便继续放心说了下去。

“师父常常下山，单……忙着练武功，我无聊，就会跑到山中的树林里……”

“做什么？”方多病追问。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干笑：“拿柳条编小人，隔着几十步远用内力打穿树叶。”

笛飞声最先笑了出来。

方多病也觉得十分新奇。

这是他们从未窥见过的，李相夷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