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正求着大哥时,李叔进来通报,官府来人了,要传肖家三少爷去问话。
肖文拍拍三弟的肩,安慰道:“别怕,就知道他们会来,大哥陪你去。你先别说话,大哥来回他们的话。”
墨雨和福顺紧跟着二位少爷出来,官府的差役倒还客气,朝他们拱了拱手道:“肖大少爷,我们奉命带三少爷过堂问话,请行个方便。”
“家弟喜读书,从不出门,敢问是为何事要被传唤?”肖文客气问道。
“王家庄逃了个钦犯,有人交代该犯昨日来过你处,和三少爷有交情,还是烦请三少爷走一趟。”差役恭敬回话。
“钦犯!?”肖战忍不住大叫起来,“啵啵怎么会是钦犯?你们一定搞错了,走,我跟你们去,我去和官府说,他是好人,他昨天还救了我!”
“阿战,慎言。”肖文制止他,转又对差役说,“请二位稍等,我们去换身衣服,马上随你们走。”
差役倒不为难他们,在李叔的指引下落座喝茶。肖文把肖战带至楼上卧房,让墨雨找替换衣裳去,再严肃对他说:“阿战,这事很大,大哥陪你去,到时候无论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就行,你不能说带你主观感受的话,毕竟,我们也不知道王家到底犯了多大的事。”
“但是啵啵不会!他那么小,他又不会谋反!”肖战还是很急。
肖文接过墨雨递上来的衣裳,边帮三弟换衣边说:“范先生的长子范淳文大人为巴陵郡尹相,我会去求范先生去打听一二,我们先去应了这差,余下再做打算。那娃儿既是你的朋友,进过我们家门,大哥不会不管的。”
肖战这才稍稍安神,与大哥随差役去了一趟岳州城衙门。可能是肖家三少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公堂上也只是例行讯问,签字画押后就让他们回去。
肖战直接奔回梅溪桥老街口找父亲去了。肖韬义对这天资聪颖的三儿一向是宠爱有加,听闻小子的哭诉,安慰半天,表示会动用人脉去打听个中厉害。
肖家二少爷肖武有些道上的朋友,也去打听了一番回来。新帝濬刚即位,昭宜亲王是濬帝的兄长湉,先帝的长子,大乾朝二十多年来,亲王都留封地不可回京,但先帝给亲王的封地都是苦寒之地。而濬帝,与兄长自幼亲近关系密切,将两湖沃地分封给昭宜亲王,并许他在军事要塞荆州开宗建府。
道上传言,昭宜亲王至荆州后,并不过问地方政事,只选风景优美的荆沙河畔,巍峨的陵峰山下建立王府,整天和文人雅士吟诗作画,好一个闲散王爷作派。然实则,昭宜亲王选陵峰山下,是已经和山上天龙寨主陆寒锋沆瀣一气,在地方上招兵买马暗筹兵力,私屯粮草,意图不轨,更有甚者,昭宜王正在两湖建八路反王势力,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天龙寨中机关重重的游龙洞中。
荆州总将王通,心性耿直,忠君爱民,昭宜亲王几次遣人以重金收买,以高官相诱,巧言令色,王通都不为所动,并暗中收集亲王行事证据。天龙寨里有武林高手如云,昭宜王曾派杀手十余人潜入总将府,却正逢王通与义弟蹇敦在后院对饮弈棋。两人力拼十众,杀手不敢恋战,落败而逃。
现王通突遭弹劾,众说纷纭,巴陵郡尹相范淳文私下托人告知肖氏庄园肖韬义庄主:此番兹事体大,牵涉甚广,兄不可涉入,恐生事端。
一家人就坐下来细细商榷。已经四天了,城里、乡间到处贴满有王一博画像的悬赏缉拿令,差役捕快日夜不歇一家家搜查,乡里保长每日敲锣打鼓喊话谁家藏匿钦犯也当满门抄斩,却还是一无所获。“应该是被人救走了。”二少爷肖武判断,“王总将武林好友众多,荆州一出事,肯定有人先官府一步去了王家庄。”
“二哥,真的吗?啵啵真被人救走了?”肖战这四天茶饭不思,人瘦了一大圈,靠在太师椅上缩成一团,听完二哥言语,挣扎着起身问道。
“只有这一个可能。”肖韬义点头赞同,心疼地看着三儿,“阿战,你要吃点东西,光担心没用。现在官家找不到人,我们的人也一直在找,这么多天没有信,可以确定,人已经离家此地了。”
“父亲,我吃不下饭,我一想起啵啵可能藏在哪个角落里,三四天没吃没喝了,我心里⋯⋯”肖战又要哭了。
“阿战,凡事往好处想,而且,我们还可以帮他们家做点别的事。”父亲安慰他,开导他。三儿对一个刚认识的小朋友这么上心,他们全家都是没料到的。但肖家祖上都是良善之人,乐善好施,广交四海朋友,他们能确定王家是遭人陷害了,虽不能与朝廷相抗,但私下里还是想出手相助。
“别的事?”肖战马上来神了,问道,“父亲,我们还能做什么?”
“那王夫人自缢身亡,乡邻草草寻了块地将其下葬了,我们现在也不能大张旗鼓去做什么。”肖韬义放低声音,“我已请人去立了无名碑权当作个记号,也在圣安寺请慧普长老给她立了牌位,以后,你那小朋友要是找回来了,你也能给他一个交代。”
“谢谢父亲,你真好,我替啵啵谢谢你。”肖战哭了出来,这几天他已哭了好多场了。
“死者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活着的人不能让他们吃苦受罪了,王老先生和老夫人六十岁了,如今关在尹府大牢,我们要想办法把人捞出来。”肖韬义继续说。
“父亲,这个有难度啊!”肖文叹气道,“王通父子已押入京城,不知圣上如何发落,现在想保人出来,不容易啊。”
“父亲!你一定要想办法啊。”肖战带着哭腔说。
肖韬义拿巾子给三儿擦擦泪水,哄道:“阿战,先随娘亲去吃点东西,王老先生一介文人,在乡间授书,生员广遍。我会去集合大家的力量作保,等二老出来了,我们再妥善安置。”
自此,肖战也是熬不住了,娘亲高氏让其奶母和大丫环春妮把人引去后院里,自己亲手去熬了莲子百合粥,做了甜点,几个人围着伺候,肖战勉强喝了半碗粥一块饼。
又过月余,肖文从尹相范敦文处得了确信,王通父子已在京双双斩于午门外,其次子王一博仍负案逃亡。濬帝念其以往功劳,罪不祸及老父母,又有乡绅名流作保,只没收家产,贬为庶人。王老先生和老夫人一身褴褛,相互搀扶着从狱中出来。
二老被人用马车接走,王家庄的院子贴了封条,进不去了。马车只绕着院子转了一圈,两老口老泪涟涟,掀开马车窗口的布帘,看着已进不去的家,悲自心来。
马车夫也不多言,转了一圈后又把二老径直送到庄西口,马车进不去了,二老颤巍巍地下了车,一个身着白色罗衫的人儿马上迎了上来。
“见过王先生。”肖战恭恭敬敬行礼,而小墨雨,已经乖巧地去扶住了老夫人。
眼前的孩儿和小孙儿一般高,粉白小脸,眉目清秀,双目里全是关切,他深鞠一躬后,起身也扶住老生先,轻言道:“晚生肖战,是啵啵新认识的朋友,家父已为先生寻好住处,且随我去,喏,就在那边。”
王老先生已在马车上问过车夫,知是有贵人相助,自己和老伴才能平安出来,他开私塾四十余年,淡泊明志,育人无数,也能荣辱不惊。他自知儿子王通清正廉明护国忠主,他不相信儿子会有谋逆之心。他也知官场上的险恶,他相信儿子是被人陷害的。
家中突遭此劫难,老先生在狱中就被提审无数次,他一直坚持儿子无罪,坚持自己只是一穷教书先生,后来官府也就不管他了,每天也有粗茶淡饭送来,牢头透露有人为他们花钱打点了。后被告知儿子和大孙子已伏罪,小孙子在逃,他老两口无干系,有人作保,放回原籍。
老夫人闻得儿孙噩耗,已经在牢狱里晕死几次,幸得牢头得人钱财寻了大夫去扎了几针,喂了几碗药下去,才留得一命。逝者已矣,小孙子王一博在逃,他们还存有一线希望。
肖文也迎了上来,行礼,自我介绍,遣人护着老先生老夫人进了新买的平房。房屋是庄里人家的旧房,肖文买来后请人细致修葺过,新添了家俱用具,置齐了衣物和柴米油盐。
待王老先生和老夫人进屋洗净一身,换上干净的衣服,肖文带来的佣人已煮好饭菜。边吃边谈,王老先生终于弄清楚贵人身份。王老先生感慨万千,摸着肖战的头,哽声道:“想不到啵啵那天偷跑出去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我曾数次和他提及过你,也把你的诗作给他读过,他不喜文,好武,但你们还是有缘分。只是,现在不知啵啵身在何处啊?”
“先生。”肖战起身,拱手说,“晚生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乖娃,但说无妨。”王老先生慈祥地看着肖战说。
“我和啵啵有缘相识,也约好隔日再见的,但现在我们都不知啵啵去向。我想,以后我就称你老为阿爷,称老夫人为阿姆,我做你们的孙儿,我替啵啵待奉你们。”肖战又行了一个礼。
“好,好,乖娃,乖孙。”王老先生又老泪纵横,握着肖战的手,“阿爷有幸,得孙如此,阿爷有幸,老天到底待我不薄啊。”
“阿爷,阿姆。”肖战跪了下去,拜了三拜,头磕得重重的,“等啵啵回来,我会和他义结金兰,八拜而交。”
“好,阿战,好孙儿。”王家奶奶抱住了肖战。
这祖孙名份定了下来,王家庄来看热闹的乡邻唏嘘不已。老先生家遭此劫难,房产私塾都查封了,田产也被官府收缴,两老口以后的日子该咋过啊,现在能认得岳州城里的富贵人家之子为孙,以后也能有个傍身的地方。乡邻们一直敬重老先生,也敬仰在外为将的王通,王家庄许多公共路段、水利、祠堂、戏台都是王总将出资修建的呢。他们不懂何为谋反,只对这一家人抱有深深的同情。
大明和小牛等几个小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冲着肖家小少爷笑。肖战看着他们,又想起啵啵那天是和他们一起上的君山,眼泪又忍不住了。
“小少爷,我们也会照顾先生的,我们一起等啵啵回来。”大明鼓起勇气,挠着后脑勺说道。
“先生以后不能教你们了,你们要去外庄上学堂了,要勤奋啊,以小少爷为榜样,把书读好,做好文章。”王老先生叮嘱娃儿们。
“阿爷,我也会用功读书,我要去参加科举,我要去考功名,我要去金銮殿里见圣上,我要告诉圣上,王总将此遭必有冤屈,定是为坏人所害,我会去领圣命,亲自为王总将沉冤昭雪。”八岁的肖战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而另一边,铁爪飞鹰蹇敦带着王一博策马飞驰,沿山脚而奔。山连山,岭接岭,昼歇夜行,出湖南,入江西,人累马乏,几日后到了江西腹地武功山下。这一路,王一博不哭不闹,他已知道了父亲和兄长已被押上京,也知道了母亲以死抗争留下血书,爷爷奶奶已被官府绑走。家破人亡,父亲背上了滔天大罪了。
“蹇叔,父亲不会谋反!”王一博只会坚持这一句。
“蹇叔当然知道啊!但是贤侄啊,我们现在到哪里说理去,圣上误听馋言,坏人有备而来。我将你送至此,就要赶回去商量救你父亲的办法了,为叔不能再耽搁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蹇敦拿出一封信放入王一博胸口,“到这里你也安全了,你往山上走,你的师父在山上,你随他好好学艺,他会护住你的。”
“蹇叔,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王一博问道。
“贤侄啊,我也不知道,从这里赶往京城要很多时日,我答应你,等救出你父兄,蹇叔第一个来接你。”蹇敦抱了抱王一博,“孩子,走吧,往前走,别怕,你师父在等你!”
王一博没让自己掉一滴泪,八岁的男娃儿握紧拳头,看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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