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把弓弩送来的时候，是在半个小时之后了。他把苹果放在小乖头上，又把弓弩递给都凉。

　　都凉接过弓弩，瞄准苹果，勾唇轻笑：“你来得可真够慢的。”

　　白毛笑笑，站在一边不说话。

　　都凉也没在意，笑嘻嘻地举着弓弩，问：“小乖啊，你说我会不会打到你嘞？”

　　小乖吓得脸色苍白，眼泪止不住地掉，声音哽咽得不像话：“不、不要，求你，我怕疼！”

　　都凉哈哈一笑，“放心啦，我是专业的。”

　　话罢，弓脱弩而去，猛地扎进小乖的肩膀。“噗呲”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在此刻似乎格外的清晰，因为巨大的冲力，弓几乎是一瞬间就刺穿了小乖的肩膀，扎到了他身后的树干上，发出类似于“咚”的动静。

　　小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紧接着面部迅速地扭曲起来。他像一条濒死的鱼，浑身肌肉隆起，高高地仰着脖子，脚趾蜷缩，整个人往树上顶，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苹果顺着他的头顶滑落，都凉又搭上一弓，说：“把苹果给他放好。”

　　白毛走上去，粗暴地给了小乖一巴掌，把他的头掰正，用皮带从鼻子处一绑，拴到树上，接着捡起地上掉落的苹果重新放到了小乖的头上，这才又走到都凉身边。

　　都凉眯了眯眼，瞄准小乖的腿，不带任何犹豫地射出一箭，正中小乖的大腿。

　　小乖发出一声尖叫，带有哭腔地疼得大叫：“痛！好痛啊！”他的头忍不住地左右摆动着，拴得牢牢的皮带狠狠地勒着他的鼻子，让他整张脸都动弹不得。他觉得自己好像窒息了。

　　都凉轻笑，又搭上一支箭。他瞄准，轻声说：“这次……”弓弩不停地挪动着瞄准的位置。

　　小乖吓得浑身发抖，“别……别再射了！”

　　都凉笑嘻嘻，“那可不行，你猜这一次下去你会不会死。”他将弓弩瞄准了小乖的脖子。

　　小乖声嘶力竭地哭泣，“不要。求你……求你，我不要死，我就是个陪酒的，我不要死，求你。求你不要杀我。求你！”

　　“嗖——”

　　箭脱弩而出，小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涣散。

　　他张张嘴，觉得自己好像死了。全身的痛在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就像是慢动作，他的眼睛看到的都只剩下了那根箭。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绝望跟迷茫覆盖住了他一颗痛到哭不出的心脏。他恍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脱离了身躯——在这很短很短的时间里，他想到了很多甚至是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东西。

　　而终于，他听到了轻微的“噗呲”声。

　　没有任何多余的痛感袭来，酸涩的眼眶积蓄的泪水在这一瞬间流淌下来。

　　他又能听见了。

　　……

　　他张张嘴，对那个还在笑着的男人露出恍若隔世的表情……大概也是在这一瞬间吧，对死亡的恐惧，对他的憎恶，身上的痛感所造成的痛苦，以及各种各样或多或少的情绪，都变成了最原始的感激。

　　——感激自己还活着。

　　感激……他没有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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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乖费力地平视起那个人，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办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痛苦在此刻好像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只想活着。

　　小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用格外沙哑的声音问：“玩、玩好了吗？”

　　那位公子哥点点头。

　　小乖又笑着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想，大概是因为身上太痛了吧。

　　公子哥还是点点头。

　　泪水模糊了小乖的视线，他感觉到自己被慢慢地松绑，被放了下来。

　　心里酸胀的期许感，迫使着他踉踉跄跄地忽略掉所有的痛觉，感受着走路的快感。可不过一步，他就因腿的无力而跌落在地上，再一抬头，公子哥正笑着。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埋了吧。”

　　“不、不！”

　　肩膀被两个有力的手扣住，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慢慢地被拉扯着。他哭，声音沙哑可悲，“不，求你，我还活着。”

　　——没有任何回应。

　　……

　　土坑被挖好的那刻，小乖就被扔进去了。

　　他仰面躺着，身体发冷。土的腥味、潮湿味，鼻腔里传来的血液的味道，呛得他张着嘴，吃下了一嘴的正在扬下来的土。

　　窒息、痛苦、麻木的感觉混迹在心里。直到知道自己会死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仍旧是茫然的。

　　在彻底看不见月亮的时候，小乖镇定得不像话。

　　他只是张口，无声地说：“真美啊……”

　　……

　　小乖被活埋了。

　　都凉拍拍手，“走了。”

　　黄毛屁颠屁颠地跟着他，问：“老大，就这么把他埋了，没事吧？”

　　都凉满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好在意的，一条贱命，来夜店工作嘛，能有什么好出身？”他无所谓地耸肩。

　　黄毛笑笑，红毛迎合说：“就是啊，我老大是什么人？”

　　都凉赞叹地拍拍红毛的肩膀，“还是你会说话。”

　　话罢，带着小弟们扬长而去。

　　……

　　第二天是照旧地上课。都凉坐在座位上，熟练地开始趴桌子上睡觉。

　　花谁书走到都凉面前，敲了敲桌子，说：“都凉，别睡了，上课了。”

　　都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课啊。”

　　花谁书指了指黑板，“语文课。”

　　“那还讲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吗？”都凉背往墙上一靠。

　　花谁书气不打一处来，“都凉，你给我站起来！”

　　都凉乖乖地站起来。

　　花谁书开始上课，都凉心不在焉地站在座位上听着。

　　绿毛写了张纸条，团成团扔到都凉那里。扔得有点远，纸团掉在过道上，都凉挪挪脚，刚准备去捡，就见到花谁书走过去把纸团捡了起来。

　　打开纸团，上头写着：“老大，下课去干饭。”

　　花谁书把纸团放在讲台上，“都凉，你给我认真听讲！”

　　都凉不满地撇撇嘴，狠狠地瞪了绿毛一眼。

　　绿毛讨好地笑了笑。

　　……

　　百无聊赖熬到第一节课下，绿毛就带着几个彩头发围了上来，“老大，走，吃饭去。”

　　都凉伸了个懒腰，“好，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食堂，都凉站在凳子上，单脚踩住桌子，得意洋洋地说：“昨天玩得开心，今天全场由我都公子买单！”

　　小弟们欢呼起来，“老大威武！”

　　都凉挑眉笑了笑。

　　吃过一半，花谁书就找到了食堂。他走到都凉面前，“都凉，上课睡觉也就罢了，怎么还逃课来吃饭？”

　　“那你也来吃。”都凉毫无形象地蹲在凳子上，嘴里咬着汉堡，随手给他递过去一个鸡腿。

　　花谁书摆摆手，“我不饿，你吃吧。”

　　“好啊。”都凉一屁股坐下去，端端正正的，“那我安心吃饭了。”

　　花谁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吟说：“今天我考虑去你家家访。”

　　都凉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家访？”

　　“对。反正快到学期末了。”

　　“那我是第几个被家访的？”

　　“第一个。”花谁书笑笑，“也是最后一个。”

　　他拍了拍表情呆滞的都凉的肩膀，笑着说：“你不是有手机吗？好好通知你的父母吧。”

　　“……哦。”

　　都凉嚼了嚼嘴里的肉块，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

　　花谁书摇摇头，转身离开，远远地叮嘱：“记得了。我今晚就过去。”

　　都凉没说话，只是拿了手机在噼里啪啦地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