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竞泽走后，肖战将半湿的头发吹干后脱鞋上了床，黑亮的眸子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除了刚到王家的那段时间。

后半夜他才堪堪进入睡眠，只是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地做了很多梦，梦到了很多以前发生过的事，似幻似真。

梦里他回到了老家狭窄逼仄的弄堂，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孩缩在濒临倒塌的砖墙墙角下看着他。

模样宛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外壳已经掉漆的PSP游戏机被男孩如珍宝一般抱在怀里，是自己前些天送给他的。

肖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把刚刚从街边买来的糖葫芦递给他面前，轻声问：“阿杰，要吃糖葫芦吗？山楂的。”

男孩抽泣着摇了摇头。

“哥哥，”他眨着湿漉漉的眸子凝望着肖战，声音低弱蚊鸣，“我要搬家了。”

“搬家？”肖战呼吸一滞，“搬去哪里？”

“我不知道，”男孩双眼空洞，声线微不可察地发着颤，“应该是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男人说妈妈疯了，要带她去治病。”

“那阿杰还会再回来吗？”肖战很失落，可又无能为力，一个十几岁的孩童根本没有阻止大人的能力。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没有说。”

天空忽地阴雨密布，黑云被风卷起，豆大的雨滴接踵而至，淋湿了两个孩子的头发。

在朦胧的雨雾中，肖战脱掉衣服遮住了男孩的头，他苦笑道：“不管在哪里，阿杰都要好好活着，好好长大，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可我不想长大，”男孩的眼眶蓦地就红了，眼角的晶莹不知是泪还是雨滴，他用力摇着头，“我不想变成妈妈那样的人。”

“那样的我，哥哥会讨厌吗？哥哥会忘了我吗？”

肖战永远都不会忘记男孩那一天看着他的眼神有多么的不舍，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眼角蜿蜒而下。

他笃定地握着男孩的手：“不会的，只要是阿杰，我都不会讨厌，不管阿杰在哪里，哥哥永远都不会忘记阿杰。”

那是脑海深处最遥远的记忆，肖战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

一整晚断断续续的梦让肖战睡得极差，早晨醒来时眼睑处一片青灰。

七点钟的闹钟准时响起时，他没有迟疑便醒了，确切地说一整晚他都睡得不踏实。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阿杰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梦到，阿杰是小时候弄堂里的玩伴，比他小六岁，说起来，和那位讨厌的二少爷年纪倒是相仿。

不过，也只是年纪相仿而已，其他的好像没有一处雷同，性格更是大相径庭。

肖战洗漱完下楼时，梅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呼。

匆匆吃了几口，肖战便披上外套出了门，今天他准备搭地铁上班，昨天上了王家的那辆卡宴在公司引起了不小的影响，他不想这样。

当初他和王竞泽只是匆匆领了个证，隔日准新郎就进了ICU，所以他的这段婚姻在公司里属于秘密。

而整个早晨最庆幸的，应该就是没有遇到自己的克星，不然他的一整天都可能阴云密布。

四十分钟后，肖战打了卡坐到了工位上——总裁办公室外面的一片公共区域。

刚一落座，一位二十五六岁、长相甜美的女性omega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笑得一脸八卦：“啧啧，我可听说了啦，昨天有辆豪车来接我们家战战了。”

“快说快说，是不是你男朋友的车？”

蒋辛是肖战公司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俩人关系非常要好，所以小姑娘自然对肖战的事情很关心。

“朋友的车，顺路而已。”肖战从桌子一侧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轻笑着点了点她的头，“这么八卦，干脆去当娱记得了。”

蒋辛眨着萌萌哒的大眼睛，捧着精致的小V脸嘻嘻笑道：“娱记还是算了，像我这么肤白貌美的omega还是比较适合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风吹日晒的不适合我。”

“好吧，那貌美的蒋辛小姐，麻烦您帮我先盯一下，我去趟实验室，有事打电话给我。”说着肖战起身抱着文件朝门外走去。

“诶诶诶，”蒋辛在后面喊道，“快点回来，一会儿新来的副总裁就到了，小心他看不到你找你麻烦！”

新官上任三把火，蒋辛可不想让自己这位帅气的omega同事挨训。

彼时肖战已经抬腿进了电梯，将蒋辛的提醒远远丢在了远处，一句都没有听到。

电梯内，身形修长的Omega抱着文件的模样恬静又美好，引得好几个Alpha频频侧目。

王氏企业里从来不乏帅气又多金的Alpha，可对这位表面温柔实则清冷的Omega特助他们却总是望而却步。

就像在仰望生长于高山顶端的雪莲，虽不冷艳，却总带着一种高贵到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电梯很快到达顶楼，肖战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昌盛制药的实验室是用于新型药品的研制和开发的机密地方，一年前刚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权利踏足这里，直到半年前升职为总裁特助才获此特权。

而昌盛每年的预算投资很大一部分都用在这里。

实验室门口的小隔间内，肖战换上实验服——一身修长的白色大褂，将Omega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完美匀称。

偌大的实验室内灯光通明，各种实验器材映入眼帘，一名五官端正、戴着眼镜的年轻男性Alpha正在埋头实验。

是肖战的师兄程耀。

当年研究生刚毕业的肖战就是通过程耀进的昌盛制药，当然，程耀只是引荐，他本身的才华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与程耀一同专心工作的，还有十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他们目前正在进行一种针对肺癌晚期癌患者的靶向药的药物开发。

“你来了。”程耀冲肖战打了声招呼，看起来心事重重。

“嗯。”肖战点头，弯了弯唇，“程师兄，实验进展得怎么样了？”

程耀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正在整理记录的笔停顿了一下，而后轻声叹了口气：

“前几天我们在十几只小白鼠身上做了实验，不约而同，都出现了很明显的不良反应——白细胞急剧下降。”

“之后，我们紧急给小白鼠注射了免疫球蛋白，但仍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靶向药治疗癌症和化疗的最大区别就在于，靶向药物主要是作用于有基因靶点细胞，并不会抑制骨髓造血，也就不会引起白细胞下降，对白细胞的伤害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一旦出现相反的情况便证明药物的研究的方向出现了偏差。

肖战闻言俊眉微蹙，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心不自觉地握紧了些，“所以，还需要多久呢？程师兄。”

药物研究不在他的专业范畴内，药物问世的时间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确定，最短也要五个月，而且，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计算一下预算，不知道董事局那边会不会继续投资……”

在靶向药的研究上公司已经投资了将近两个亿，连程耀都不好意思再开口增加投资。

五个月？或许还来得及，肖战吁出一口气，抿了抿唇，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放心，程师兄，资金的事情交给我。”肖战拍了拍程耀的肩，眼底带着某种莫名的恳求，“我相信，您和您的团队一定会造福更多的癌症患者。”

药物研发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肖战相信公司高层应该不会半途而废在投资的事情上难为他们。

程耀苦笑了一下：“借你吉言。”

两个人正聊着，肖战的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倏地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蒋辛发来的微信。

[啊啊啊啊！要疯了要疯了！啊啊啊啊！]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蒋辛此时有多激动。

肖战不明所以，回了句：[谁能让我们美丽又高傲的蒋辛小姐发疯啊，真的很好奇。]

蒋辛：[新来的副总啊，真的太帅了，天呐，帅裂苍穹！以前我以为我们总裁王竞泽就已经够帅了，妈呀，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是我浅薄了。]

[妈呀妈呀妈呀，他看向我的位置了，啊啊啊啊，战战，他看我了！他一定是被我美丽的外表和有趣的灵魂吸引了！]

[如果能当他的Omega，可就太幸福了。]

肖战本来还因为程耀的一席话心情低落，忽然就被蒋辛的花痴样儿逗乐了：

[蒋小姐你最好悠着点，别吓坏了新来的副总，如果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吓不跑至少还有把他拿下的机会不是吗？]

因为王竞泽身体的原因，公司从国外特聘了一位留学海归，据说是金融学硕士，来暂时接管王竞泽的工作，肖战想，大概就是这位副总吧？

蒋辛：[拿下他？咦，我可不敢想，倒是你可以试试。]

肖战回了一个笑哭的表情。自己？还是算了吧。就算没有这段婚姻的束缚他也没有喜欢任何人的打算。

做自己的Omega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交给别人，被Alpha标记，永远臣服于他，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臣服的，只有爱。

等了十几秒，见蒋辛没有回复，肖战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去另一位实验员那里帮忙，他基本每周都会来这里几次，靶向药的研究进度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只是没过两分钟，蒋辛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女孩焦急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战战，你快回来，副总他找你。”

肖战微微蹙眉，心中升腾起一种诡异的预感。

感谢都豆妈儿赠送的谷子~~

PS：感觉蒋辛姑娘就是我的化身，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