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坐在餐桌的一边，手里的玻璃杯都快要被磨出花了，看着对面同样尴尬的女子把餐巾纸搓成一条一条。

“那个…我叫顾魏。”

“阿姨刚才说过了。”

沉默…

“我叫常乐。”

“阿姨刚才说过了。”

又是沉默…

“我是兰西心脏外科的大夫…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可以来…”

“我是四中的老师，你孩子…”

继续沉默…

陈宇咬着牙偷笑，肩膀一颤一颤，躲在另一个沙发后面快要憋出内伤了。

他不是故意跟踪顾魏，只能怪自己5.4的视力，一眼就看到了顾魏鬼鬼祟祟走进了一家叫沵西的餐厅。

顾魏撒谎了，所以陈宇觉得鬼鬼祟祟这个词用的一点也不夸张。

陈宇站在沵西巨大的门口下，看着西装革履进进出出的人心里有些不爽，沵西沵西，像是鬼子的米西米西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该来的地方。

“你好先生，这边有预订吗？”门口礼仪小姐开口问道。

“啊，我…路过…”

“好的，先生那你能往旁边站一下么？挡住我们入口了。”礼仪打量了一下T恤短裤运动鞋的陈宇，一看就不是符合他们餐厅定位的人。

“挡？你门那么大，何况我还没到门口。”陈宇有点疑惑，甚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是的。”礼仪笑得无可挑剔。

“先生您这边请。”礼仪对着他旁边走过去的西装男弯腰鞠躬90度。

狗眼看人低啊，陈宇腹诽，果然都是假洋鬼子来的地方，顾魏跟自己撒谎，肯定也是觉得来这种地方心虚，自己还是跟进去看一下的比较好。陈宇用了三秒钟说服了自己。

“你们还有空位么？”陈宇挺直了腰杆想了想道。

“先生您是要…”礼仪简直要把我们餐厅你吃不起写在了脸上。

“借用一下洗手间。”陈宇微笑：“顺便吃个饭。”

陈宇的顺便打了个弯，他找了个离顾魏不远的地方躲了起来，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水，藏在沙发里偷听。

陈宇打小耳聪目明，加上专业训练，要不是隔着几个沙发，那听得真切度说是坐在他俩中间的媒人也不过分。

顾医生工作忙，再加上那么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从医院到餐厅十分钟的路程硬是挪了半个多小时。

母亲已经在门口等他。

“小魏啊，你怎么才来？”母亲语气虽然抱怨，但脸上依旧挂满了笑容：“人家都来好一会儿了。”

“妈，我…”

“没事没事，来了就行，妈知道你工作忙。”顾母眉开眼笑，拉着顾魏的手径直走进去了，生怕中间一个撒手，人不见了。

座位选在窗户边，灯光柔软和绿植环绕，巨大的玻璃橱窗上挂着一层米黄色的窗纱。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男的俊女的俏，简直就是相亲胜地，就差一首《Can You Feel It》，当场宣布两人牵手成功。

然而事情走向似乎并没有按照双方家长的意愿发展，她们相互已经表达了自己对对方满意肯定及情感上的迫切需求，但在自己功成身退之后，没想到两个优质大龄单身青年之所以单身那必然是有他们坚持的原因。

"要不先吃点东西？"顾魏叹了一口气。

"我最近在控制饮食，晚上不怎么吃东西。"常乐看了一眼盘子里花花绿绿的小菜，精致是够精致，但热量绝对不低。"你忙了一天，应该饿了，要不你吃点？"

"我也···这个太油了。"顾魏礼貌有不失尴尬的微笑。

又沉默了···

陈宇觉得自己再不出马，顾医生这事儿绝对就黄了。

医生配老师，不就是马配鞍桨配船，陈宇配毒贩，啊呸，陈宇抓毒贩！

"表哥，好巧啊，你也在这？"陈宇起身双手插兜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顾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陈宇吓了一跳。

"来吃饭啊，米西米西。"陈宇笑，冲着常乐挑了挑眉："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顾魏急忙摇手否认。

陈宇扶额，心想自己真的没来错："来这种地方约会，这次不是下次不一定就是了。你说对不对，美女姐姐？"

常乐被陈宇撒娇式的口吻逗笑了："这是你弟弟么？嘴真甜。"

陈宇拉开顾魏身边的椅子，坐的那叫一个顺其自然："姐姐，我能坐这儿么？"

"可以啊。你一个人来的？父母呢？"常乐看着陈宇，心想顾医生一家基因可以啊，对面一个是冷峻美男子，一个阳光美少年。

"他们没在，其实是我刚路过看到我哥在这里就进来了，没打扰到你们吧？"陈宇笑得人畜无害。

顾魏悄悄伸手掐了一把陈宇的大腿，陈宇转过头看了顾魏一眼，只见顾魏不停地使眼色让他闭嘴。

陈宇心中感慨，顾医生你那一双大桃花眼真的不适合使眼色，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跟在抛媚眼儿似的。

陈宇弯下腰搓着大腿夸张的大叫一声："哥，哥，我错了，我不应该来打扰你们。你别掐我啊。"

顾魏气结，张了张嘴深深呼了一口气："陈宇，你差不多行了。你别介意，这孩子就是欠收拾。"

常乐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一看就知道你们兄弟二人感情挺好的。"

"还是美女姐姐讲道理。"陈宇白了顾魏一眼。

"你不是来吃饭的么？"顾魏拿了一把筷子塞到陈宇手里。

"你们都不吃么？"陈宇夹了一块肉放到盘子里。

"我们不吃，新陈代谢慢了，还是留给你。"常乐笑着说道："多吃点儿，说不定还能再长长个子。"

陈宇笑着挑了挑眉毛："得儿，你看你俩真配，在一起还能省一顿饭，然后再约着健身跑个步，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顾魏咬着牙，常乐红了脸。

陈宇满意的点点头。

从沵西出来，陈宇原本打算功成身退了，可无奈顾魏说自己今晚有个论文还要修改。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铁树开不了花，都说心诚则灵，看来顾母在拜菩萨的时候开了小差。

陈宇和顾魏把常乐送到小区门口。他看了一眼时间，这个距离简直不要太完美，若不是顾医生下班没个准点，哪还需要相亲啊，隔三差五的偶遇上几回，那就是一部都市言情剧！陈宇转头看了男一号一眼，摇着头想了想，这颜值，还得把偶像两个字加上！都市言情偶像剧！

顾魏看着陈宇盯着自己脸笑得一脸猥琐："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顾医生，你这话说的，女主刚走，你就过河拆桥，太不厚道了。"

"什么女主？"

"哎，没什么。顾医生，你这好事要是成了，也不枉你收留我多日。"陈宇一脸谄媚。

顾魏狠狠一巴掌拍了过去："那我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

然后默默把脑子中哈士奇的画面划掉，换上了哈巴狗。

"谢就谢，你怎么还动手！"陈宇龇牙咧嘴。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回家复命。"顾魏叹了口气，"知道回家的路不？"

"顾医生，你是把我当白痴呢？"陈宇无语。

自己出任务的时候经常在暗无天日的雨林里跟毒犯斡旋几天几夜也是有的，但从来没人去想过提过，他如何回家。

"找得到就行。"顾魏笑得有些温柔："我今晚不回来了，你不用等我。"

"嗯嗯，赶紧走，啰里八嗦的。"陈宇推了一把顾魏的肩膀笑道。

顾魏转身离开，陈宇却有点不自在了，果然跟偶像剧男主待久了人容易变得矫情。难怪城里人容易的心理疾病，一个人就只有活下来这样一个需求时会变得简单野蛮的多。什么情感价值，认知理解，都是建立在生存的前提上。

饥荒年代，吃饱了就行！

食饱思淫欲，自己刚才肯定吃多了才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

陈宇有些烦躁不安，他习惯了最简单原始的生活方式，接受命令，执行任务。他的敏锐和洞察力都是在与罪恶斗争时强有力的武器，可是面对顾魏这样一个善良的陌生人时，他大脑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他的敏锐来自他的理智，这种柔软细腻复杂的情感不在他涉猎范围之内。陈宇伸了伸懒腰，得出结论：睡一觉就好。

顾魏在楼底下徘徊了很久。

他不知道欺骗是不是一种伤害，传统的父母，以他为傲的父母会不会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其实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完美这个事实。

借口和理由都用完了，母亲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次安排他相亲，但他知道有了这一次，就有下一次，跟他欺骗母亲是一样的。

"顾魏回来啦。"顾母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就刚刚你二姨妈来电话了，人家姑娘说挺满意的。妈妈也觉得挺好的，看上去文文静静和和气气的，长得也漂亮。"

顾魏点点头："是挺好的，但也不一定适合我。"

"哎呦，人家小姑娘都说挺满意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嘛。现在漂亮还不娇气的小姑娘太难得了。"顾母拉住顾魏的手道。

"听你妈妈的，试试吧。"坐在沙发上的顾父也说话了。

顾魏点了点头走进卧室："妈，我明天还要上班先休息了。"

"顾魏，你不回应我就当你答应了！"门关上的瞬间顾母在门外喊道。

顾魏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有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