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战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
王一博看出了他的不便启齿,正要说: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说,结果就听见战开口道:
“是蛊。”
“什么?蛊?蛊……是什么东西?”王一博觉得自己又孤陋寡闻了。
“蛊,是我们寨子里特有的一种巫术的媒介,只要对人种下情蛊,这个人此生都不会忘记种蛊的那个人,这一辈子都会活在蛊的控制下,无法再对种蛊之外的人产生感情,直到郁郁而终。除非那人再找回来,跟种蛊的人重新结合并带她离开,永远生活在一起,他这一生才不会再被情蛊所噬。”
“什么?!”王一博诧异道,“可……你们嫩婆寨不是主张双方自愿、自由结合、事后不留的原则么,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强迫别人必须专情、并操纵别人的一生呢?”是的,这就是强迫,王一博的心里下意识的就反感起来。
战点点头道:“是的没错,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强迫行为,所以现在寨里已经明文规定不准再养蛊了,这巫术已经变成了禁术。”
“那你这个又是……”王一博再次看向战胸口上的小瓶子,对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东西突然害怕起来。
“我这只蛊是巫让我养的,因为寨里虽不允许大家再养蛊,但耐不住总有人会偷偷的养。我这只蛊跟她们的蛊不一样,是祖上传承下来的蛊王,它既可以种,也可以解。”
王一博蹙眉道:“即可以种也可以解是什么意思?”
战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就是……除了它本身作为一只情蛊的作用外,它同时还能解除掉其他人种下的情蛊,将巫术解除。所以,它的存在是为了有备无患,好以防万一。
同时,又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我肯定不会对别的男人种下情蛊,所以这只蛊王交给我来喂养是最安全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蛊王就只有这一只,如果这次被用掉了,就没有下一次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会被它反噬)。所以不到情非得已的情况下,我也不能擅意使用。”
“哦,原来是这样啊……”王一博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对瓶子里的那个小东西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不过,你们的祖先为什么要创造出这样的巫术来呢,为什么要养这种东西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扭回来的瓜也不会甜啊。还有,若是你们寨里的人想要离开的话,她们自己离开不就好了么,为什么非要等别人回来带她们出去呢?”今天换王一博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这是因为:这个巫术被创造出来的初衷,其实是为了保护和约束寨里的女人,同时还起着震慑的作用。”
“什么?!明明这情蛊的本质是为了束缚男人,又怎么会是约束女人呢?我……听不懂……”
战不禁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因为这情蛊的诞生,其实是跟祖上一位族人凄惨的遭遇有关。
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们族里的女人其实是可以自由出入嫩婆寨的,想留就留,愿走就走,也可以跟喜欢的男人去寨外安家。
那时候,因为交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能找到莫离山进到嫩婆寨的男人很少很少,我们寨里的信息也相对闭塞,所以寨里的女人都特别单纯好骗。
直到有一天,有个黑心男人用甜言蜜语俘获了我们寨里最美寨花的芳心,游说她跟他一起离开嫩婆寨,并许了她一个无比美好的将来。寨花不顾当时巫的忠告和劝阻,执意要离开,欢天喜地的跟男人出了寨。
谁知,那男人骗她出去其实是想用她的美貌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所以,那男人在把她的便宜占尽后,就将她转手卖给了别人。然而,那些人在占有了女人后又再次将她转卖。寨花在被多次反复倒买倒卖之后,终于找到了个机会逃了回来,等她回到嫩婆寨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吊着最后一口气强撑回来,就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惨痛经历为教训,告诫寨里的族人们,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谎言,不要随便出寨,寨外的世界就像是地狱,会吃人不吐骨头。她说完那些话后,就落气了。
当时的巫听了寨花的遭遇后很是气不过,就用寨花的怨念炼成了第一只情蛊,也就是我这只蛊王的老祖宗。
情蛊的作用在于:只要有人被种下情蛊,除非不再有七情六欲,否则一旦动情动欲就必遭到噬心的痛楚,逼得他不能再找别人,只能回头找那个下蛊的人。
另外,你刚才说她们为什么不可以自己离开嫩婆寨,其实也跟当年那件事有关。因为当年那位巫除了用寨花的怨气炼成情蛊外,她还将那位死去的寨花埋在了寨外的三岔路口,并以她的坟茔为界,下了一道警咒:凡是想要出寨的女人,经过此处时必得经历雷震电击之苦,如果没有承受天劫的勇气,最好不要有出寨的念头,此咒的目的就是为了警示和约束后人。
也就是从那以后,寨里的女人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能够自由出入嫩婆寨了。若是她们有了想跟男人出寨的想法,就须得先做好经历天劫考验的准备才行。
同时,这个警咒对被种过情蛊的男人同样有用!
因为情蛊是女人用左手无名指的血液所喂养而成,无名指连接着心脏,所以我们也称它为心头血。被种下情蛊后的男人,会与养蛊女人的心脉相连,也就等同于半个嫩婆寨的女人。因此,被种下情蛊的男人在出寨的时候也会受到天劫的考验。
还有,被种过情蛊的男人跟别的男人会有很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他能凭那相连的心脉再找回寨来。不过,他找回来也不能留在寨里,只能带着下蛊的女人再出寨去生活,所以他们过那道三岔路口的时候,男人还得帮女人再分担一次被天劫考验的痛楚。”
王一博听到后面,听得自己身上都跟着痛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这被下了蛊的男人可真够惨的,这么被劈来劈去的还能有命活着么?可他不回来的话又不能动七情六欲,除非去庙里当和尚,尤其对那些X欲特别发达的人来说,当和尚可比被雷劈还要惨。所以……男人不管回不回来,好像都不太好过。不得不说,你们这巫的报复心还真挺强的。
不过,真正可怕的还不是创造出这个巫术的巫,而是那个种蛊的人。这蛊的存在就好比一把双刃剑,兼具利弊,但看持剑的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去使用它了。如果真是男人坏,那就是男人活该;如果是女人贪心,那这情蛊对男人来说就是无妄之灾。
那……后来有中过蛊的男人带你们寨里的女人出去的吗?”
“据说一百年前曾有过一个,而且那蛊好像还是那男人主动要求女人种下的,他们的离开也是受到当时那一届的巫的祝福的。听说他俩过三岔路口时被劈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幸好女人身上有巫送给她的龟甲符帮着挡劫,所以那场面虽看着吓人,但还算有惊无险的过了。后来两人搀扶着一起离开,女人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出去后过得好不好也没人知道。”
龟甲符?王一博一听见这三个字就突然想起巫送给他的那个龟甲符,那东西该不会是巫为了帮他挡劫,提前准备的吧?还是说……巫是怕有人会心术不正对他下蛊,送龟甲符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好提前帮他做好防护?但蛊下都下了,龟甲符除了能帮忙挡劫外还能有什么用?呃……他是不是想多了?他又没招谁惹谁,应该不会有人在他身上随便下蛊的吧……
“可是,你们这一代的巫似乎是支持你们走出嫩婆寨的,或者说……是支持嫩婆寨被更多人看到的。那她的这个理念,岂不是跟之前那个为了保护你们族人而特地设定结界布下天劫的巫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你想想,如果每个出寨的女人都要被那天劫劈上那么一下,谁又能遭得住?谁还敢迈出那一步?”王一博直言不讳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战苦笑道:“是啊,你说的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她老人家一直致力于想要解开的结,但她至今都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她只说是时候未到,或许等到该解决的时候自然就能迎刃而解了。而且,我们的族人现在对外面的消息还是太过闭塞,若真要让她们走出去,且不说她们敢不敢踏出那一步,她们出去后该怎么生活,我们也很担心啊。”
说的也是,王一博不禁深深看了眼战,没再说什么。他不知道战会不会就是巫所说的那个解决问题的关键节点,可能真的是时机未到吧?所以,顺其自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战想了想又道:“本来……刚才跟你说的这些话是我们嫩婆寨族人的秘密,我不应该对你说的,但你开口问了,我就不想对你吞吞吐吐、或者有所隐瞒。”在战的眼里,王一博并不是“一般”的外人,既然王一博能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那他也希望自己能毫无保留的对王一博坦诚相告。“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在外面再对别人说,我能相信你的对么?”虽然口头承诺并不能保证什么,但战还是愿意相信,王一博一定不会把他们嫩婆寨的秘密拿出去到处跟别人说的。
王一博笑笑,“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平时就不爱跟别人说我的旅途见闻,我一般会把我的所知、所想、所观通过我的镜头去表达出来。只有你是个例外,你是我除了我的家人外,说话说得最多的人。”
战睁着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开心道:“只有我是例外?为什么?”
王一博看着战想了一会儿……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战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在上面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可能因为战是一个纯净剔透的水晶瓶,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往里面填满七彩的珍珠?或许也可以反过来说……他常年从色彩斑斓的繁华尘世中匆匆走过,从来都是想着能“带走”些什么,却从未想过能“留下”些什么?只有在这一方纯洁的净土上,和眼前这个干净的人儿面前,他才有了想把过往带走的“礼物”,全数赠送给眼前人的冲动。
“嗯~~大概是因为你值得吧?”是的,因为你值得!所以我希望我的短暂停留,能够让聪慧的你窥见世界纷繁的一隅,然后破土而出,过出一个与你祖辈们不再重复的崭新人生。也希望我能小小的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能真如巫之所愿,改变你跟你族人的命运轨迹。
“因为我值得?”战偏着头,努力想要去理解“值得”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战。”
“嗯?”
“你想过……你有一天可能会离开这里么?”
“离开这里?”战漂亮的眸子迷茫地看着王一博。
“是的,离开这里。当你识得越来越多的字以后,你会通过文字的描述了解到越来越多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当你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安于留守在这小小一隅净土中。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你会像看杂志上的图片那样,对外面的世界求知若渴。尤其当你发现,你生养的这片土地越来越给不了你所需要的养分后,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么?”王一博一针见血地说道。
“我不知道……”战蹙紧眉头垂首看向湖面,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看着那个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自己,一个不同于以往的自己,他感到诧异又茫然。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抬起头来紧张道:“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王一博叹了一口气,战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小呆瓜在人情世故方面,似乎远不如他在求知求学上表现得那般聪敏,可能这跟他从小少与人打交道有关吧?毕竟战能近距离接触到的人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巫,现在再算上他一个。所以战才会迟顿到,到现在才突然醒悟:他跟他的离别已近在眼前了。
“嗯,应该快了吧。我能教你的毕竟只有那么多,你掌握得又那么快,所以当我没什么能再教给你以后,我就得走了。不过我会把我的书都留下来给你,等我走了以后你可以慢慢看。”王一博说这话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战的眼圈正变得越来越红。
战直到这时才突然明白,自己那么废寝忘食的学习好像并不是件好事,他难过道:“我是不是不该学那么快?”
王一博忍不住笑了,“谁让你那么聪明呢?不过,‘学习能力快’可是一个让人羡都羡慕不来的技能,你这么嫌弃它,我会怀疑你是在凡尔赛哦。”
他说完才想起战并不能理解什么是凡尔赛,又接着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散离合,反正你也清楚:我迟早都是要离开的,你不要因为不舍而怪自己学得太快。”
战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虽然知道你迟早会离开,但总觉得那是好久以后才会面对的事,我没想到、没想到……”战的眼泪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泪珠掉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儿一圈儿的波。
虽然水中赤身果体的战让王一博略略感到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压力,但他还是主动上前虚虚地抱了抱战,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如果……我说如果……以后你有可能走出嫩婆寨的话,希望我们能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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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