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铮大脑一下就空白了。

钟向情的这句话太轻太轻，就好像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他眼底的情绪都被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但很快，秦铮就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钟向情那双微扬的狐狸眼里含着泪水，薄薄的一层笼在眸子外，乌黑的瞳仁被浸得发亮，就连睫毛根部都被打湿了，在微弱的月色下亮得惊人。

秦铮被他这一眼瞧得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捏起衣角想给钟向情擦掉眼泪又害怕对方嫌脏，最后只能呆呆地顿在半空。

“我，我没，”秦铮身材高大，往面前一站挡住了所有的光，让钟向情几乎整个人都泡进了他的味道里，“我没觉得你脏，我就是……”

钟向情抢着说:“你就是觉得我不要脸，上赶着给老男人当小老婆。”

“娶个细皮嫩肉的Omega当小老婆，带出去人家还以为那是你儿子！”

这是秦铮气昏了头骂他爸时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他没想到会被钟向情听了个正着，顿时觉得百口莫辩。

再一瞧钟向情那副委屈得期期艾艾的可怜儿模样，顿时什么又辩解的话都不会说了。

“我确实不要脸，”钟向情嗓音有点哑，说出口的话也不太连贯带着些哽咽，“可是我想上学啊，秦先生花钱资助我读大学，他说夫人死掉之后他很寂寞，我的信息素味道会让他想起夫人，我没有别的东西能回报给他了。”

秦铮听得火大:“放屁！”

秦明松那个伪君子，他妈死了的第二年就开始在外面包小明星，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每次身上都带着不同Omega的信息素，每次还都不重样。

哪里有半点想念他妈的样子。

无非就是看钟向情长得好又年轻又得了自己的帮助不敢反抗，要是能娶回家肯定也没胆子管他风流，带出去又能长面。

秦铮跟他爸作对这么些年，早就把秦明松脑子里那点小九九研究得透透彻彻，一切都看得明清。

但这会儿站在钟向情面前，他满脑子都是希望钟向情不要再哭了，更舍不得告诉对方他爸的真实面目。

毕竟钟向情看起来挺喜欢他爸的。

“他不是好人。”

秦铮说不了更多，只能骂:“反正你别太相信他就是了。”

“我也不是嫌你脏，”他还没成年，平日里认识的Omega也混得互相称兄道弟，骤然碰上钟向情这样的，说出真实想法时羞涩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我就是……怕到时候打球输了，你笑话我。”

这话要是让校队里的人听到，准能拿来调侃秦铮好长一段时间。

钟向情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都做好了秦铮有可能会对他恶语相向的准备，甚至还脑补了对方会不会掏出一大笔钱让他离开秦明松的剧情。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铮是个这么纯情的Alpha。

纯情到几乎有些珍稀的地步了。

“那说好了！”钟向情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快速地把身子扭回去用后脑勺对着秦铮，“希望你到时候能够邀请我去看你的篮球赛。”

秦铮来不及拒绝。

钟向情在手机上预定的网约车已经到了公寓小区门口，物业没有放行。钟向情从他手中接过背包，看着秦铮将指纹覆盖在提取器上。

秦铮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曲起时手指骨节将皮肤顶得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性感地鼓起。

钟向情站在他身侧舔了舔唇，舌尖收回时狠狠擦过柔嫩的上颚。

“路，路上小心。”秦铮一手撑着打开的车门，弯腰看着钟向情在车厢后座里坐好，柔和的路灯透过倾斜的后窗玻璃抚摸着他的皮肤。

钟向情将包规规矩矩地抱在身前，他笑起来时嘴角下方会聚起一个小涡，里面似蕴着蜜。

“再见，秦铮。”

钟向情晚上回到自己的住处就收到了来自秦铮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从他父亲手里拿到自己的微信号的，但钟向情看到的第一时间没有同意秦铮发过来的申请。

秦铮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有点胖的小雀，羽毛是很油光水亮的漂亮宝蓝色，羽毛间缀着露珠，正歪着头啄秦铮的手心。

鸟喙尖处是红色的。

秦铮的微信名是与他霸道嚣张长相极其不符的一个可爱颜文字——＝v＝。

看久了又觉得跟秦铮极为相称。

钟向情没同意申请，倒是把秦铮仅有的几条朋友圈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秦铮似乎很少发朋友圈，最近的一条还是几个月前的除夕，图片里的人穿着蓬松的红色羽绒服，只在画面角落里露出小半个下巴，手里捏着一支仙女棒，嗞出的金色火花点亮了整个画面，放大能够看清楚秦铮下巴上有没剃干净的胡茬。

这条朋友圈的配文也很简单，是个放烟花的emoji。

再往前的几条都是秦铮拍的篮球场的照片，到处都透着处于青春期男生所拥有的蓬勃精力和朝气。

还真是个——有活力的小孩儿。

只比秦铮大了两三个月的钟向情有些老成地想道。

很快，好友验证界面又跳出来一个申请。

还是秦铮，只不过这次多了一条验证消息:你好，我是秦铮。

手机那头的傻大个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表明身份的原因导致钟向情拒绝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

他等得有些忐忑，姿势从靠坐在床头换成了端坐在书桌前。期间屏幕顶端跳出好几条别人发送给他的消息都被他划走了，好像等着钟向情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事情。

秦铮悠悠地叹了口气。

钟向情的微信头像就是他自己的照片，逆着光露出小半张侧脸，流畅圆润的面部线条利落地割开光影，他像只在阳光下展翅的小鸟，抖开了浑身的羽毛。

秦铮不可自控地想到了自己跟钟向情见第一面的场景。

修长单薄的少年弯腰站在岔路口，对着面前罢工的自行车露出无奈的神色，阳光毫不吝啬对他的喜爱，轻柔地笼罩住少年纤细的身躯。

钟向情穿着一件被油彩弄脏的白色T恤，扎在脑后的小辫子有些松了，几缕浅棕色的碎发垂到下巴前，因为被汗打湿不太能飞舞得起来。他手指上全是摸过自行车链条后留下的深黑色机油，因此衬得干净的地方白得像雪。

明明是个很落魄的画面，但当秦铮把车停在钟向情面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时，钟向情还是能矜持又和善地对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他脖子上的汗反射着斑驳的碎光，侧身时身上有股很淡很甜的橙子香气，重重地砸进了秦铮的怀里。

弯腰把坏掉的自行车搬进后备箱时，秦铮感觉到自己出汗了，后背的布料被打湿，不太舒服地黏在皮肤上。

车里的空调再一吹，所有的热度都涌上大脑，蒸得他连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Omega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盛夏里，一场匆促又灿烂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