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之底》中的几个小主演也住在剧组宿舍，晚上小萝卜头们睡不着，细细嗦嗦凑在简希房外，商量谁来敲门。

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简希穿戴整齐，看着猫腰蹲守的男孩儿故作气恼。

“你们埋伏在这里要干什么坏事？”

“韩老师，江白带了吉他，我们想听你弹琴唱歌。”

“嗯嗯......”

“这样啊，那进来吧！”简希让开路，请小演员进门。

戏里，简希扮演的音乐老师韩子夜以组建合唱团的方式，用音乐打开学生的心扉，调动起这群问题少年的热情与活力。

小演员们戏里戏外都很喜欢简希，也习惯称呼他为韩老师。

看着自带小板凳蜂拥而至的男孩，想到还有两天就要和他们告别，简希动容，打算送他们一首歌。

“让我想想。”他抱起江白递过来的吉他，在床沿坐下，纤长的手指轻拨琴弦，弹起在原世界时非常喜欢的旋律，第一遍，他弹得磕磕绊绊，第二遍重复时流畅许多。

“嗯，好了。”他揉了揉手指，“今天教你们这首可以唱的诗，当作告别的礼物。”

孩子们挨在一起，交头接耳，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简希低垂着头，专心弹奏，用温柔低沉的嗓音轻唱，“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旋律简单，孩子们听了几遍已经能够小声跟着唱和，贫瘠的西部郊野，夜雾笼罩下的老楼，稚气的声音空灵婉转。少年们听懂了诗歌中蕴含的那种突破环境的重重窒障、绽放生命光彩的坚强活力。

等到简希的手指僵硬发麻，抚平琴弦的震颤，走廊内突兀地响起一阵掌声，穆行舟站在半开的门前，情绪明显激动。

孩子们不怕简希，却怕导演，这下晚睡被抓了个正着，机灵地趁着导演还没发火，拎起小板凳纷纷开溜。

“慢一点，别急。”简希笑得无奈。

正在收拾吉他的江白手忙脚乱，将琴包甩上后背时扫翻了床边的小桌，简希的手机重重砸在地砖上滑出很远，撞在墙角又反弹进床底。江白赶忙趴在地上探身捡起手机，发现屏幕摔得粉碎，男孩捧着手机一时不知所措。

“老师，对不起，我给摔坏了，我、我会赔给你的。”

“没事。”简希拉着他的胳膊把孩子拽起来，接过手机查看，发现坏得有点彻底，直接关机了。

他安抚道：“明天让薛斌哥哥拿去修一修就好了，别紧张。”

“可是它看起来好贵，我跟爸爸逛街的时候见过这种手机，他都没舍得买。”

“那你明天拍戏的时候好好表现，就当补偿老师啦，赶紧回去吧，同学们还在等你。”

等到小演员全都离开，穆行舟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穆导找我有事？”

“要休息了吗？”

“时间还早，我还不想睡觉，怎么了？”

“陪我去操场走走。”

简希到一楼，把手机交给薛斌，叮嘱他明天找家店修理，然后跟着穆行舟往操场走。

夜风凛冽，月色迷离，简希觉得冷，缩了下脖子，抬手哈气，温热的气体凝结成白色水雾，被冷风吹远。

穆行舟脱下外套给他披上，罗勒信息素的味道淡雅微甜。

“谢谢！”简希拢了拢衣领。

“要不要用我手机给你的Alpha打个电话，突然联系不上你肯定会着急。”

“我没有Alpha。”简希声音清冷，略显僵硬的笑容看不出过多的情绪。

穆行舟感到意外，忽又反应过来似乎很久没有闻到简希身上那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揣测那是个临时标记，时间长了也就消散了。

他尴尬道歉：“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您看起来有心事，是明天的拍摄出了什么问题吗？”

穆行舟哑然片刻，道：“没有，只是，刚才看到你教孩子唱歌，想起了子夜。”

“子夜？韩子夜？你是说这个角色是有原型的。”

“嗯！”穆行舟声音颤抖地深呼吸，“韩子夜是我的恋人，《池塘之底》就是拍给他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

穆行舟指着不远处的废墟，莫名问：“你知道那里原来是什么地方吗？”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简希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夜色限制视觉，却放大其它感官，他敏锐地萌生起一种不好的直觉。

“我和子夜从小一起长大，他出生名门，对音乐很有天赋，后来家道中落，他连大学学费都付不起，毕业前，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出国留学，但他的性子不喜欢受人接济，打算尽快进入乐团工作，留在国内照顾生病的母亲。我走以后，他被人挤掉乐团的位子，母亲也在那段时间离世，因为失意落寞，子夜来到这所寄宿学校当了一名音乐老师。”

“剧本讲述的故事，除了结尾，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子夜来到这里没多久，校长的保险柜失窃，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孩子被认定是窃贼，不仅受到严酷的惩罚，还被学校开除。后来真正的窃贼被抓，子夜试图说服校长接回那个孩子，并当着全校学生的面还他清白，校长拒绝了。”

“不久后的一天，那个孩子偷偷溜回学校，为了报复校长，他放了那把火。”

简希打了个寒颤，预感到接下来的故事并不美好。

“明天那场戏，剧本设定是子夜从火场救出最后一个被困的孩子，校长为了推卸责任，以看守不利为由开除了他。离开学校那天，一群原本阴鸷冷漠的问题少年为子夜送别，无数象征温情的纸飞机从教室窗户飞向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是一个大团圆式的结局，子夜和少年相互救赎，最终踏上寻找属于他自己的理想之路。”

穆行舟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如果生活也像电影一样多好，可惜，现实却是，子夜和那个孩子一起葬身在了废墟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穆导。”简希很难过，原来真实的结局如此悲伤，他红了眼眶，陪着这个被情绪反扑的Alpha在夜雾中站了很久。

他羡慕韩子夜，能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深情相待。如果他死了，方觉会像穆行舟怀念韩子夜一样怀念他吗？

简希苦笑，不敢抱有这样的期待，也许连偶尔想起他也是奢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