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餐饭何实意没能吃成。
很显然,他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严理的包身工/保姆。
适应的更好、自然得像仿佛出生时家里就有一名保姆叫何实意的严理在他右脚刚踏出写字楼就及时打来了电话,恰好让他能够在五分钟内回到公司并谎称刚才只是在厕所。
“磨磨蹭蹭。”很快适应新身份的严理对着何实意挑剔道。
忍耐是人一生的必修课,何实意不断告诫自己。
他努力扯起一枚笑:“严总,晚餐需要怎么安排?帮您预定新禾记吗?”
严理没有说话。
听说26度是最适合人体的温度,所以公司常年保持在这个温度。此刻何实意却觉得有些燥热,在这五年间他和严理单独待在同一密闭空间的时刻数不胜数,从未觉得如此难熬。
也许是在其他方面投入太多,严理对食物兴致缺缺,喜好也十年如一日的固定——清淡饮食。所以何实意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又试探着报出了另一家:“还是蔡记?”
他依旧摇头。
何实意有点头痛。今天他似乎和晚饭杠上了,那边刚解决完组内矛盾这边又要猜老板口味,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平时都吃什么?”严理忽然问。
“我?我平时就在家做做菜,或者和同事去附近吃点。”
“你会做菜?”
他老实回答:“会一点。”
“哦。看不出来。”
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如果对象不是严理,何实意大概会立刻甩头走人,下班时间这拉着别人这是在说什么废话。但是从现在开始算的是双倍工资,所以他要忍。
等等,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出现。严理对于两家平时他最中意的食堂都婉拒的原因不会是因为他想试试自己这个新上任保姆的烹饪手艺吧?
在何实意多年的应试生涯中,解数学题时有个小窍门:排除一切可能性后的不可能就是答案。
于是他带着在试卷上写下“C”时的忐忑问:“不然我下厨?”
严理矜持地看他,然后像等这句话很久了一样立刻答应:“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尝尝。”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何实意愤愤地想,毕竟那两家菜都贵的很,一份青菜都要188块,当然没有自己这个保姆做菜来的便宜放心。
果然资本家连血都是黑的。
“要先去超市?”严理拿起外套,转身问,“今天有点晚了,在附近那个超市随便买点吧。”
何实意大脑转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附近的超市指的隔壁商场那间两颗苹果60块的超市。那个地方何实意只进去,哦不,误入过一次。
要说起来都怪王异。
彼时他只是个刚毕业的初生牛犊,怀揣着大学给严理打工时存下的一点微薄存款——在当初没有研究过房租、水电、物业的何实意眼里是一笔巨款,于某个工作日的午后跟着王异散步走进了这间超市。
王异此人,看着很是随便,虽然实际上也很是随便,但他毕竟是严理在国外读书的学弟,消费水平也是美国水平,很可惜年轻的何实意不懂。
迷迷糊糊刷了两颗苹果,发现账户扣款60元的何实意从此以后对王异说的任何带价格的东西都十分警惕,并且在午饭以及晚饭时刻和他保持距离。
同时也拉黑了世界上所有名字里带英文的超市。
而严理却说得像是去楼下邻居的菜地拔两根葱一样轻松。
“不用了,现在可以线上下单,三十分钟就能送到家门口。”何实意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常用App浏览今日特价,“晚上我还得过来公司,明天源汇的ppt还没做完。”
又倏地抬头,警惕地问:“来公司加班也算两倍工资吧?”
严理放下外套,露出了甚至算得上温和的笑:“算。”
雪已经停了。灼热的室温也随着雪融慢慢消逝,不知过了多久,何实意终于定好菜单,这才发现严理正安静坐在位置上等他,很难形容,就像是在乖乖等待家长放学的幼童。
莫名有些别扭,何实意尽量让氛围没那么奇怪。同时提醒自己收起那些奇怪的想法,务必警醒,上一次胆敢怜悯严理的后果就是间接导致他变成如今的穷鬼。
他清清嗓:“那个,我买好菜了。”
“嗯。走吧。”
两人等电梯时恰好碰见椰子鸡三人组回来,气氛看着不太妙。
一餐饭过后,陈之郝看着已经憔悴许多。见到何实意的他眼放光芒:“何工, 你回来——了?”在看见一旁的严理后,语调骤降三个度。
“严总好。”他弱弱道。
“严总。”
“……严总。”
严理点头:“辛苦了。”
“我还有点事要忙,晚点再过来。”何实意走上前朝陈之郝安抚地笑笑,又转头瞪王异,压低声音提醒他:“注意团队合作!”
“嘁。”王异冷哼一声,“我没那么不专业。”
那边电梯来了,严理催他:“走了。”
何实意三步一回头地离开,留下两大一小在原地怎么看着怎么不放心。
大片的玻璃窗透着高楼的光影又降落在湿漉的街边,倒映着天空晦暗不明。路灯和行道树不太孤单地立在路边,盖着一些尚未融化的白雪。
回严理家的路上车内气氛安静,严理似乎在忙什么。何实意乐得清闲,他一边开车,一遍思考自己最近和严理路径重叠率是不是太高了点。直到车在严理家楼下停稳,他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很快,他也没法再分心去思考这些。穿上围裙手握锅铲,穷酸白领变身俏厨娘——不是,实际上是穷酸白领变身穷酸厨子。
因为意料之外的情况,何实意只能穿着他那身很挫的职业套装,并且小心翼翼地将衬衫的袖子挽至手臂以上,谨防被油污或者什么其他厨房污渍污染。毕竟他晚上还要去公司加班,需要保持一定良好的形象。
是这样的,如果你不小心发现同事在下班期间还兼职着什么保姆工作,虽然社会提倡尊重个人选择,消除职业歧视,但无可避免的,你很难再尊重一个下班还要去别人家做饭的同事。
想到这里,何实意更加小心地将在网上超市里买的特价格子围裙网上拉了拉,再哀怨且认命地在厨房开始杀鱼。
而严理像是看见什么新鲜事一般,装模做样地在厨房周围打转,十分惹人厌恶。到不是说他的监工行为,毕竟雇主关注自身安全这无可厚非,但有些话就很容易让人太阳穴青筋凸起。比如:“鱼鳞要刮干净。”“我不爱吃姜。”“青菜好像没熟。”
何实意忍无可忍,抬头问他:“你不累吗?”
正在导台边探头的严理有些奇怪地看他:“我为什么会累?”
本意是讽刺严理闲着没事干的找茬行为,反而内心受到重创的何实意一时无言。是啊,端着个杯子只要动动嘴就有饭吃的人,怎么会累?累的应该是个穿着很挫格子围裙的、存款为负的可怜男人。
总之,在可怜男人经历了相当憋屈的一小时后,终于开饭了。
鲈鱼豆腐汤、白灼菜心、茭白炒肉以及干贝花蛤蒸蛋,这些就是何实意精挑细选的、能够彰显厨艺的家常菜。
“严总,您看看还合口味吗?”何实意恭敬地递上一双筷子。
严理夹起一根菜心,细细咀嚼,又夹起一块茭白。半晌,说了两个字:“不错。”
根据何实意对他的了解,不错已经是对菜品的高级评价。得到鼓励的何实意更加卖力地推销剩下两道菜:“您再尝尝这个鱼汤,之前我们班聚餐时候,大家都爱喝。”
伸向鱼汤的勺子在距离两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严理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像是听见什么闻所未闻的特大新闻,但内容又不是很期待听到的一样。
“大家都爱喝?”
毫无所觉的何实意继续道:“嗯,我们大三还是大四的时候吧。班上同学一起出去野炊,于坊他们钓了几条鱼,我就做了这道汤,大家都说好喝。”
“哦。”勺子转了个弯,伸向蛋羹,“看不出来你还挺博爱。”
假装听不懂阴阳怪气的何实意微笑问道:“蛋羹很嫩吧?”
“不好吃。”严理放下勺子,看似客观地评价。
“怎么会?”何实意不信,也吃了一口,“不会啊,就是这个味道。为了学这道蛋羹我给于坊洗了一星期衣服,怎么可能——”
他忽然意识到和老板之间好像说得有点太多了,于是悻悻收回话头:“可能是这次时间没控制好,下次我会注意。”
“于坊是你那个大学室友?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何实意简直要为严理细致的记忆力鼓掌,要是于坊知道自己居然是在严理这里有名有姓的一员,大概是要在游戏里疯狂氪金以示庆祝的。
“有啊。我们现在还住一起。”
啪——
是严理手中勺子落地的声音。
清脆、响亮。何实意想,果然贵有贵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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