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地面,十万块随着那块抹布来回几次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严理居然毫无波澜,好像现在对他来说盯着他可怜的助理出糗更重要。
何实意表面佯装坚强,心里默默计时,决心等阿姨离开就要问清楚,他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但事与愿违四个大字好像刻在何实意的DNA里一般,阿姨收拾完后又甚为贴心地招呼他们下楼吃饭。
“我做了馄饨,你们吃完再去上班。哎呀,晚上喝那么醉伤身体的。小理你先下楼,让小何穿衣服。”说罢朝何实意眨眨眼,拉着严理下楼。
留下万分纠结、抓心挠肺的何实意和被他抓得皱巴巴的床单。
许阿姨是从小照顾严理的保姆,一直住在和园为他打理这套房产。为人热情善良,大方妥帖,缺点是八卦了些。
就像严栩第一次见面就断定何实意是个基佬一样,许阿姨第一次见到何实意就断言他和严理之间存在某种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并且全然不听人解释。
因为这两人,有段时间何实意甚至是同情严理的,并且颇为宽厚地原谅了他性格中的某些令人讨厌的特质。
后来严理搬出和园,何实意和许阿姨的交集也逐渐变少。如今许久未见,突然奉上这么震撼的场景,亏得她还能忍到杯子碎了才进来。
何实意只想拷问苍茫大地,他最近到底是走什么霉运?
结果当然是无解。藏下内心的百转千回,何实意拖着褶皱的内心和飘浮的步伐来到餐厅。
严理已经换好衣服,干净明亮地坐在那里,正优雅地朝碗里倒醋。何实意麻木地挪到餐桌边上坐下,端起许阿姨为他准备的那碗馄饨。
或许是他眼神太过幽怨,严理倒醋的手一顿,问他:“你要吗?”
何实意摇头。
他在内心疯狂呐喊,醋重要吗?现在醋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他的腰很痛!
刚刚穿衣服的时候,他看见后腰上有块不太明显的淤青,过于微妙的位置进一步搅乱了他的理智,一股淡淡的死志笼罩着何实意。
饭后林师傅准时达到门口。
至此,他这天再没找到和严理单独相处的机会。
古话说得好,一而战二而衰三而竭。指的就是何实意第一次因为许阿姨八卦失去和严理正面摊牌的机会、第二次因为林师傅准时到达再次失去和严理摊牌的勇气、第三次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自暴自弃。
只要他不问,真相就永远是薛定谔的猫,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只是单纯地在严理家睡了一觉。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毕竟助理在老板家借宿实在太过正常。
于是何实意拿出了之前说服自己严理只是单纯喝多了嘴痒才亲自己、就当自己被狗啃了的那副说辞再次自我安慰,这次是他喝多了,他们两清。
两清个屁啊。
回家的地铁上何实意抱着手提包蹲在角落几乎要长出蘑菇,如果有人问这个世界还有比喝醉和老板睡了一觉更可怕的事吗?他会立刻现身说法:有的,喝醉疑似和老板睡了一觉。
他纠结地想,这些年严理几乎断绝异性缘,偶有几名示好的女性也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撤离,难道不是因为他性格恶劣,不近女色,而是近男色?
何实意虽然现在是个谄媚的助理,但他是知晓自己有幅不错的皮囊……
昏昏沉沉地走出地铁,拥挤的人流和嘈杂的地下风声才让何实意脑袋清醒一点。
电话突然响起,他一手夹着包,一手接起格荣打来的电话。
格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何实意听不真切,反复几遍才听清是在解释他今天请假,听说何实意去找了他好几次。
何实意走到人少的地方,将手提包放下,换了一只手拿手机。
“没事,昨晚的事想和你道谢,听说你把我从战场救走的。”
“没事没事,小问题。”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问:“我昨晚是不是很醉?”
格荣啊了声,道:“看着挺醉的。我让你在大堂等我,回去你就不见了。后来严总说带你先走了,怎么了?”
“没事!”何实意尴尬地笑,“我就是问问,怕太醉了做什么出格的事让老板出糗,哈哈。”
电话那头格荣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不确定:“再出糗,应该也比不上大一那次吧?”
雪上加霜。
格荣说的是他们大一开学的迎新晚会,他第一次见到严理的时候。
迎新晚会那天下午,何实意在宿舍睡觉。他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也不喜欢被很多目光注视,只答应了室友曹承会在睡醒的时候去当观众。
大概三点半的时候他接到电话,曹承焦急地告诉他原本的灯控位有个人临时有事,需要有人接替,他只好拜托所有人里他唯一知道的闲人何实意。
“帮帮忙,实意。只是很简单的幕后工作。”
彼时何实意还不太擅长拒绝别人,所以只好起床出门。
会场环境嘈杂混乱,何实意穿梭在舞台下方,迷茫地寻找曹承。
“实意,这边!”曹承手上拿着一堆道具,不知从哪钻出来,“真是帮大忙了,麻烦你带这些道具去一下音控那边。”
说罢又像泥鳅钻进泥沙里消失不见。何实意举着一堆小彩灯,只好像个提线木偶乖乖听话。
送完彩灯又有别的要送,何实意被迫跑腿了一下午,晚上被安排到了舞台边上的岗位,任务是控制一盏灯,让它能准确地打在该打的位置。
变故不知怎么出现的,当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已来不及补救。
“最后的头牌奖品,究竟是什么呢?让我们欢迎严理学长,也是本次晚会的赞助人,为我们揭晓答案!”
主持人话音才落,本该打在头牌奖上的光,分毫不差地落在颁奖的严理身上。万众期待的神秘奖品变成了西装革履的晚会赞助人。
会场哗然,响起阵阵低语和不明显的起哄声。
何实意慌张地低头摆弄手中机器,可越着急越做不好,控制杆仿佛有千斤重,光束纹丝不动。一秒,两秒,严理似是找到始作俑者,他转过头,眯着眼一瞬不动地盯着何实意的方向。
远处曹承、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都在赶过来,但会场拥挤,帮手迟迟不来。焦急之下,何实意干脆整个人挡在聚光灯前,试图遮住这不合时宜的光束。
光线暗了下来,他终于看清台上的严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目光深刻,眉头微皱,英俊的脸上似乎写满不悦。
不知过了多久,曹承他们终于赶到,电源被关闭,何实意终于松一口气。主持人也另起话头,打趣刚才的一场闹剧。
至此,严理头牌的外号不胫而走。
经历这件事后,何实意几乎变成一只看见严理就跑的耗子。当你刚上大一,就给学院里最有名的学长冠上了这种来源不太体面的外号,是很难有脸面再和他有什么交集的。
可即便这样,严理还是不计前嫌地给了他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简直是当代活雷锋。而自己居然因为一件尚为模糊的事情在这妄自揣度他的人品,实在非人也。
何实意想,严理虽然性格很差,人品还是比较端庄的。
他痛定思痛,暗下决心要戒酒。
出地铁站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何实意沮丧地垂着头,天色如同他的心,漆黑又模糊。
“哟,大忙人回啦。”何实意一进家门就看见于坊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看着心情很好的于坊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碍眼,于是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下班这么早,游戏还没上线?”
于坊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沙发弹起,作势要拿瓜子丢他:“可闭嘴吧你!”
“休战。”何实意摆摆手。
“行。”于坊坐回沙发,继续磕瓜子。
几分钟后,嗑瓜子的变成两个人。
何实意犹豫着要不要和于坊倾诉倾诉纾解郁结,以防身上什么地方长点结节出来。但转念一想要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大概桌上这些瓜子都不够于坊磕的。
所以他还是闭嘴为好。
“你昨晚去哪了?庆功会庆的家都不回啊。”
何实意拿出准备好的说辞:“王异喝的烂醉,昨晚我送他回去,怕晚上有什么事就住他家了。”
“是吗?”于坊轻飘飘地问。
“是。”何实意坚定地点头。
“不吃了。”于坊放下瓜子起身,拍拍手,“手痒,我去打把游戏。”
何实意问他:“晚饭呢?”
“外卖。”
何实意还想问什么外卖,于坊已经进了房间关门。
半小时后他的好奇得到解答,于坊点了韩国料理,猪肉拌饭。
“我汤呢?”于坊拎起外卖袋左看右看,又拿起手机确认一遍,“靠,海带汤没给我送!”
何实意咬着筷子一边掀开外卖盒盖子,一边劝他:“算了,将就吃呗。”
于坊愤愤拿起手机:“必须让他给我送来!上次给我漏了泡菜这次漏了海带汤,这家店根本就是奸商!”
何实意手上动作一顿。
奸商?
一些陌生的记忆募地出现,他坐在严理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姿态端正,很认真地评价自己的老板:“资本家、吸血鬼。”
啪嗒——
何实意嘴里的筷子落下,双眼发直。
“居然还不接我电话!看我不投诉!”于坊拿着手机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
回过神来,何实意颇有些兔死狐悲,他起身颤巍巍地抬手拦他:“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不可能,我要追究到底。”于坊一把甩开他,“我今天必须要喝到海带汤,誓死捍卫消费者的权利!”
“……那别人有可能只是不小心失误,不能再给一个机会吗?”
于坊冷笑一声,冷酷道:“不能。”
何实意脚步不稳地坐下。
今晚,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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