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苍白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起，肖战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梦霏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过往的人，所以他并未打算对梦霏说谎。

少顷，青年沉声开口：“他是我前男友，五年前我离开京城后，就和他彻底断了联系，而我一直不回来，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躲他。”

梦霏愣在原地，哪怕她脑容量极大，一时间也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得晕晕乎乎。

从前她经常会从肖筝口中听到关于弟弟恋人的事情——他们在大学里遇见，是彼此的初恋，非常相爱，准备一毕业就结婚。

只是梦霏没想到这个恋人会是一个男人，还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博爷。

“我一直以为你是直的。”好半天梦霏才缓过神来。

肖战苦笑了一下，“是直的，可唯独对他，直不起来，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可以改变你固有的认知，成为你的例外。”

而王一博，就是他最珍贵的例外。

梦霏深深地看了肖战一眼，从只字片语里听出了几分酸楚，女人轻轻吁出一口气：“所以说，你心里还有他对吗？”

“你这次回来不单单是为了给瑣儿治病吧，那么多城市，那么多医院，哪里都可以，可你独独选择回了京城，这里有他的原因吧？”

肖战眼眸垂着，唇瓣动了动没说话，算是默认。

梦霏低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还躲什么呢？五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也都该过去了，况且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人该向前看，不能一直困在过去，阿筝如果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可以迈出这一步。”

肖战低垂着眉眼，视线扫过床上熟睡的儿子，声音不觉哑了几分，“很多时候，爱是一回事，在一起又是一回事。”

配不配，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肖战只感觉有一块隐形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所以……”梦霏秀眉蹙了蹙，“你是打算继续躲下去？”

肖战半天没接话，似是在沉吟。

梦霏又问：“那联系方式呢，我要给他吗？”

肖战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痉挛，他捂着胃，哑声道：“王家在京城的势力那么大，就算你不给，他也查得出，没必要得罪他。”

他不认为王一博会轻易放过他，毕竟以男人现在在京城只手遮天的地位，自己在他手里不过是一只蝼蚁。

所以，何必做无用功。

梦霏见他捂着胃，担忧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太久没喝酒了，胃有点难受。”

凝眸看向肖战那张略显疲惫的脸，梦霏轻声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放你几天假，避避风头。”

“好。”

梦霏走后，肖战从抽屉里拿出一粒胃药就着冷水吃了下去。

他一个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胃里仅存的那点食物残渣也随着呕吐变得丝毫不剩。

本想带儿子回出租房的，可身体实在没了力气，想想还是别折腾了。

那一夜，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落了大片，肖战蜷缩在宿舍的床榻上，点开手机，打开了许久未登录过的QQ空间。

里面藏着一个无名的私密相册。

指尖点开相册，一张照片映入瞳眸，肖战的目光立刻变得缱绻。

照片中，两个身高几乎齐平的男孩并肩而立，他们站在舞台一旁，王一博的手臂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他却略显局促地抿着唇，两个人不像很熟的样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人在虚弱的时候思绪也会尤为敏感，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地飘荡，飘着飘着就不知飘到了何处。

那些盘桓在心底、根深蒂固的记忆好似五年里能够治愈他的药，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被他反复回想。

那是大一上学期，作为新任学生会长的他和另一位高年级的学姐一同担任迎新晚会的主持人。

报幕完毕，肖战和学姐一同退到台下，然后便看到六七个朝气蓬勃的舞者鱼贯而出，在舞台上依次排开。

彼时正值午后，巨大的遮光窗帘遮蔽了窗外强烈的光线，让偌大的体育场陷入一片暗色之中。

良久之后，镁光灯将舞台点亮，动感流畅的音乐点燃了场上的气氛，是一首名叫《FIRE》的英文歌曲。

歌词激昂澎湃。

So you wanna play with fire？

你想要更多火花吗？

Hey， you gotta watch out before you get burned.

嘿，那你要小心一点！

Anything your heart desires

你心里想要的，

We gonna bring fire

让我们一起来点燃！

伴随着心潮澎湃的歌词和音乐，肖战的眼神深深地定格在了C位的男孩身上。

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十八岁的王一博穿着浅灰色宽大的短袖，正面写着数字00，搭配着一件纯白色的工装裤，一小截腰带不羁地搭在腰间。

鲜衣怒马的年纪，耀眼得不行，明明舞台上有六七位舞者，肖战的眼神却好像只能看到C位上的那一位。

炙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具舞动的年轻身体上，还有那张青春的、肆意的脸。

那随着舞蹈动作起伏向上拽起的T恤，小腹处若隐若现的流畅线条，还有那随着音乐节奏顶动的胯部，每一个动作都让肖战心神荡漾。

体育场内，无数男生、女生都为之疯狂，会场内充斥着尖叫，站在肖战身侧同样作为主持人的学姐也激动地跳得老高。

唯有肖战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下面，默默地注视着舞台上的一切，注视着男孩的每一个动作。

从前，除了专注学习，肖战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父亲早逝，母亲再嫁遇人不淑因为抑郁也早早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他和年长几岁的阿姐相依为命。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要在人情冷漠的社会里生存，还要一点点从社会的最底层挣扎，努力地想要爬得更高，努力地出人头地。

所以在肖战的世界里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从学海里找到出路，成为那个可以保护阿姐，给阿姐好生活的人是他唯一的目标。

再后来，他以保送的名额进入了京大，成为美术系的一名学生，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站在艺术之巅，让自己的画作被世人熟识欣赏成为第二件让他感兴趣的事。

而如今，一个少年莫名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有人说，年轻时遇到了世间最耀眼的人，从此心里便再也无法装下他人。

原来，是真的。

没人知道，那个午后，向来冷静自持、以全校最优成绩被保送到京大的学生会长，最优秀的三好学生，在台下偷偷红了脸。

连一旁的学姐都忍不住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太热了，说完继续对着舞台上的舞者们尖叫。

那时的肖战只是局促地将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一个扣子，低声附和：“是啊，有点热。”

人热，心更热。

红晕沿着耳垂一路蔓延，像藏在青年内心深处那一触即燃的情愫。

后来，向来不喜八卦的他从学姐的口中陆陆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王一博的故事。

金融系状元，天之骄子，优秀的好像造物者的偏爱。

不止这样，男孩的爷爷还是荣获过多项一等功的老将军，家里在京城地位显赫，父亲更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晨宇集团创始人，学校的实验室和图书馆都是他们家捐赠的。

好像从出生开始，就有无数耀眼的光环将其围绕。

连学姐的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艳羡：“如果谁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可就幸福了，想想都好激动，那不就相当于嫁入豪门当少奶奶了嘛。”

肖战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暗，有些人，似乎注定了只能仰望。

恍然间，动感的英文歌曲戛然而止，被人群簇拥的男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着舞台一旁的台阶纵身一跃，轻松地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T恤微微扬起，白得发光的腹肌上似乎还挂着零星的汗珠，肖战喉咙紧了紧，慌乱地撇开视线。

直到眼前的光被遮住，肖战才发现，一个身影停在了他面前。

fire舞蹈和造型灵感来自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