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然走在路上手机忽然响起，他立刻拿出来一看来电人姓名，心底一阵烦躁。

他接通电话：“喂。”

“小然啊，你爸让我问你，过年来家里吃饭吗？”继母陶娟的声音。

“除夕晚上我值班回不去，你们吃吧。”

“那过年这七天你让他看看哪天有空过来！”电话那头传来他父亲方强的声音。

不等继母传话，他简短说道：“初三晚上我回去。”

“好，我和你爸说。”

挂断电话，方未然心情愈发沉闷。

母亲在他一岁多时病亡，父亲称要忙工作自已父母身体下好，直接将他送到姥姥家，从小由姥姥和舅舅将他带大，直到初三时舅舅因公牺牲，不久姥姥也跟着去了，他被接回父亲身边。

彼时继母陶娟刚刚生下弟弟方翔宇，他在这家里仿佛一个多余的人，没有人会分一点注意力在他身上，中考志愿都是他自己填报的，因为按父亲的意思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支撑不了两个孩子读书和生活的费用，让他初中毕业就先出去工作。

上了高中他就一直住校，直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发下来，方强发现自己儿子报的是警校以后大发雷霆，大骂他自作主张，声明不会再为他付学费，可笑的是，从方未然拒绝初中毕业找工作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为他掏过一分钱学费和生活费。

方未然在父亲家住了一个月就回到姥姥留给他的房子独自居住，用姥姥和舅舅留给他的财产和自已假期勤工俭学挣的钱一直维持生活。

姥姥去世前，仿佛对方强的行为早有预判，当初房屋要过户到方未然名下时，因为方未然未成年需要法定监护人签字，方强一直推诿，最后姥姥不得已用烈士母亲的身份请出市公安局领导亲自出面，方强才被迫露面签字并公证。

之后方强几番觊觎却也无计可施，他早已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上大一时城区改造，他选择货币拆迁，果然过不多久，方强就多次打电话让他回家商量事情。

见面之后继母陶娟就诉苦说家里房子又破又小，想换个大点的房子，以后等他毕业也可以住在家里，只是家里支撑两个孩子上学实在没钱，能不能先从他那挪点钱支援一下。

看着方强在一旁不吱声却竖着耳朵的样子，方未然尽管对此毫不意外，却依旧止不住感到阵阵心凉。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笔，哂笑，：“我们来算一笔账吧，按目前精子银行的高质量捐献者的价格，每0.5毫升8300元，二岁不到我母亲去世，这一年多为我花费的按五万来算，之后姥姥养的我，六岁到十五岁我初中毕业你只负责了学费，按每年一万算，就是九万。除了初三那一个月我就一直没在这里住过，再没问你要过一分钱。你六十岁退休，假设你能活到八十岁，我咨询过律师，平均水平每个月赡养费两千，二十年就是四十八万，加起来一共六十三万，你心里清楚这个数字只高不低了。现在， 我给你八十万，你签几个收条再写个保证书，就能拿到手了。”他慢条斯理说完，抬眼看着方强恼羞成怒的脸，把钢笔放到他手上。

算计半晌，最终方强还是写了偿还学费扶养费、预支赡养费的收条，以及承诺不得进行任何骚扰干涉或违背方未然意愿和日常生活的行为的保证书，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跟他联系。

随着方翔宇逐渐长大，他体弱多病，读书上也是资质平庸，方强好象又记起他这个儿子来，逢年过节就喜欢叫他回去一家团聚。

家，他心头泛起阵阵涟漪，复又想起简珩，对方这阵子对自己的冷淡，忆起上次聚餐，饭桌上简珩谈到自己爱人的神情，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说不出的酸楚，在他心底汹涌翻滚。

除夕夜，方未然一个人在支队值班，这个值班是他每年主动要求的，不想回父亲家也不想回自已那空荡荡的屋子。

他拿出手机编辑半天，给简珩发了条祝福语，没一会儿简珩回了个电话过来，他接通，耳边响起简珩温润的声音：“未然，除夕快乐啊！”

“嗯，谢谢简哥，除夕快乐！”

“你在家呢？怎么这么安静。”

“我在单位值班，你呢，你在哪过年？”

“我在朋友家里蹭个饭。”

“哦，”方未然应了一声，沉默了。

“那就先这样了，以后再聊，那边喊我上桌了。”

“嗯，简哥再见。” 方未然语气低沉。

简珩挂断电话，想到小朋友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单位值班，心中又软又疼。眼前一桌丰盛的饭菜吃进嘴里如同嚼蜡。

单世义看他心神不属的样子，叹口气：“是不是又惦记你那小朋友了？”

简珩微微低头，面上泛起淡淡红晕：“他一个人在单位值班，我想......”

单世义喊他老婆：“媳妇儿，把咱家那保温桶拿来，再把简兄弟包的饺子现煮出来给他装上。”

简珩连忙阻止：“嫂子，真对不住。你别动，我自己来下。”

单世义媳妇笑着说别客气，也不和他争，只去取出保温桶给他。

简珩装好饺子，为自己提前退席再三道歉，单世义怕他这会儿打不到车，坚持开车将他送到市局门口才回去。

简珩在门口打电话给方未然，“未然，我在你们单位门口，带了点饺子给你……”

他话没说完，就听方未然急切回道：“简哥，你等我，马上下来。”说完就没了动静，但电话好像也没挂断。

一会就见方未然往门口跑来，他和门卫打了声招呼，领着简珩上楼。

简珩把保温桶放桌上，又从袋子里拿出筷子和一小盒醋，催促方未然：“我知道你们单位值班应该有吃的 ，带的不多，包的茴香鸡蛋素馅，你尝尝味道。赶紧趁热吃。”

“真巧，我最喜欢茴香馅素饺子。简哥你对我真好。”

方未然一口一个饺子，腮帮鼓起如同一只可爱的松鼠。

简珩没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几下，等看到方未然有一秒钟的怔愣才回过神来，耳尖泛红，掩饰的缩回手咳几声，催方未然趁热快吃。

方未然低头咀嚼，嘴角按捺不住要扬起，此刻他的心情就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疯长。

吃过饺子，两人边聊天边看春晚。午夜12点春晚倒计时响起，方未然垂眸看简珩，俯身靠近，声音低沉温柔：“哥，新年快乐！”

距离很近，简珩能看他深邃眸光中自己的影子，他微微眯眼，无声的笑了：“然然，新年快乐！”

方未然双眼炙热明亮。

就在这时他手机响起，看看来电，他顿了顿还是接通了放在耳边，对面一个男声：“然哥，新年快乐！”

“嗯，小童，也祝你新年快乐。”

他一边心不在焉听童郁青说话，一边看见简珩起身收拾东西。

简珩收拾好保温桶，等他结束通话，便要走。方未然急切道：“这么晚了，哥，你还要回去吗？”

“嗯，小区离这儿也没多远，走快点十多分钟就走到了。你好好工作，我不打扰你了。”

“不打扰，简哥，我们值班室有床，要不你就在这休息，等明天早上咱们一块儿回去。”

“不了，我睡觉认床呢？没事，我到家给你发个信息，行了吧。”

方未然只好送他到单位门口，见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憋闷的小声嘟囔：“骗子，说什么睡觉认床，上次在我家里不是睡的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