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稀有材料
雪下了两天,今年是C城罕见的寒冬。
肖战已经在这条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二百多万的跑车,跑不出二十码的速度。电台里的歌放了十几首,没有一首好听的——包括他们公司制作的那几首。
全是垃圾。
可有人喜欢吃垃圾食品,就有人喜欢听垃圾歌曲。
有人买单的垃圾,就是有价值的垃圾。
作为老板,他只看价值。
车里的暖风开得太足了,有点闷。
肖战开了车窗,冷风夹着冰雪混合物刮进来,砸在他的侧脸上,他蹙了蹙眉,又把车窗关上了。
真不知道那人怎么会那么喜欢雨雪天,明明那么爱干净,又那么怕冷。
“因为这样就可以和哥哥挤在一把伞下,围着同一条围巾了呀!”
金发少年挽着他的胳膊,仰起脸,对他露出牡丹花一样的笑容。
肖战蹙起的眉心展平了,嘴角也慢慢勾起。
又慢慢落下。
没有了你,雨雪天变得如此令人厌烦。
正如这令人厌烦的世界一般。
前面的车踩着黄灯的尾巴开走了,红灯亮起,肖战轻点刹车,把车停在了斑马线前。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有节奏地来回摇摆,把雨雪落在上面,被路灯晕出的光斑连成一片,又擦掉,如此反复。
肖战的视线透过那些由点到片的淡金色光晕,虚虚地落在交通灯上。
绿灯亮了,肖战脚尖点在油门上准备踩下的那一秒,看到了从他车头前经过的一个人。
黑衣黑裤,夹克棉服里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被风一掀,露出了高挺的鼻峰和利落的下颌线。
整个世界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那个人还在移动,肖战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走过斑马线,拐入了左手边的人行道。
在这十几秒的时间内,肖战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那个人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周围的声音才一股脑地砸向了他的耳膜。
他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急促的喘息声,和排在后面车辆的鸣笛声。
好吵,吵得他耳膜都快破掉了,可他顾不上管。
肖战猛地推开车门,往外冲时被扣在身上的安全带拉了回来,他哆哆嗦嗦地扯了半天,像是根本不会解安全带。
后车的司机下车来质问,看到他这副样子,也不禁担心:“你没事吧?需要帮你靠边停车吗?”
肖战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安全带:“解开!给我解开!”
后车司机给他解了安全带,还没来得及再询问些什么,整个人就被推开了。他猝不及防地跌坐在泥雪里,看到那个看起来应该是个体面人的车主正跌跌撞撞地往马路对面跑,完全不顾周围来往的车辆。
“操!神经病啊你!赶死也他妈先把车开到路边啊!”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这才看到那人的手机还在支架上放着,大衣也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副驾驶上。
“我操,该不会是真的犯病了吧……”
哪里?在哪里!
肖战在那条人行道从头找到尾,把每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瘦高男生扳过来查看样貌。
不是,都不是!不是他的侧脸,他的鼻峰,他的下颌线!
呼吸渐渐由急促变得缓慢,肖战终于感觉到了冷,这才发现,自己上身竟然只穿着一件羊绒毛衣,也早已被雨雪打湿,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皮鞋也早已进了水,脚趾冻得没有知觉。
周围的人都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有个戴红围巾的女孩犹豫着走过来,努力举高自己手里的伞,撑在他头顶上:“那个……请问你是遇见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吗?”
手机在车上,车在十字路口,这会儿大概已经被拖走了。
肖战的脸已经冻僵了,他努力地对女孩抬了抬嘴角:“如果可以的话,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
Lincy把车停到肖战家门口,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明显泛红的脸,再次确认:“肖总,需要送您去医院看一下,或者是帮您联系唐医生过来吗?”
手机已经拿回来了,衣服鞋子也让Lincy拿了新的换上了,肖战感觉自己全身发冷,是发烧的前兆,可他不想动了,也不想见任何人:“你去处理违章吧,车开回来直接放车库就行。还有记得,我要那条路今晚九点到十点的监控,包括前后两个十字路口。办法你自己想,钱我出,要快。”
“好的,肖总。”
Lincy办事,他是放心的,肖战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围上围巾下了车。
雪已经停了,变成了夹着冰的的雨。
C城今年冷得透骨。
你那边,冷吗?
能看到雪吗?
看到的话,又是和谁一起看的呢?
我有遵守约定,没有爱上任何人哦。
你呢?
你也一样,我知道的。
因为我们丹丹,是全世界最乖,最爱哥哥的小男孩。
肖战在夜里烧了起来,嗓子干得像要裂开,全身的骨头都跟着疼。
床头柜上有他躺下前准备好的温水和退烧药,肖战抱着膝盖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很少生病,因为病了,就没办法照顾那个生病的小男孩。
小男孩总爱发烧,烧起来的时候白皙的小脸会透出漂亮的玫瑰粉,整个人像个小火炉,还偏要往他怀里拱:“哥,你抱抱我。”
他隔着被子抱住小男孩,下巴贴着他汗津津的额头:“难受吗?先吃药好不好?”
小男孩把隔在他们中间的被子拉开,八角章鱼一样缠在他身上:“不吃药,这样抱着就不难受了。”
骗人,明明很难受。
是因为没有你,才会这么难受吗?
这没有你的,漫长的余生。
每一秒都让人如此难受。
Lincy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24小时就把监控视频发到了肖战的邮箱里。
肖战已经吃了药,但还有些低烧,收到Lincy的信息后披上开衫去书房开了电脑。
视频有十几个,有马路和路口的宏观广角,也有沿路商铺店门口的局部拍摄。
Lincy把视频按东西走向做了编号,还标注了方位和店铺名。
车已经开回来了,肖战把行车记录仪拍摄的视频导入电脑,查看了昨晚到达十字路口那个时间段的记录。
果然不是他出现幻觉或是看错,那个从他车前经过,被风掀掉卫衣帽子的人的侧脸,真的跟他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肖战把画面暂停,手指在屏幕上沿着他的鼻梁滑到他的嘴唇、下巴,然后慢慢地抚摸过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下颌线。
六年了,他终于再次看到了这张侧脸。
身体有些发颤,但这次,不是因为体温升高机体的应激寒战,而是因为内心的兴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想把每一个像你的人,拼凑起来,变成一个你。
别担心,我知道他们不是你。
谁也,不是你。
要找到这个人,这个最像他的小男孩的人。
肖战深呼吸,让自己把视线从屏幕上那人的侧脸上移开,去观察他的衣着细节,然后点开十字路口的监控视频,拉到他的车出现在画面的时间段。
找到了。瘦瘦高高的少年,在人群中,更显眼。
没有打伞,也没有戴围巾,黑色的棉服夹克看起来有点薄,但他却没有一点瑟缩的姿态。
不像他的小男孩那般怕冷。
肖战按照Lincy给他的编号,又点开了下一个监控视频,然后一个一个地追下去,在第八个监控视频里,看到他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肖战把这一段视频截取,连同他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能看到清晰侧脸的画面截图,一起发给了Lincy。发完后打了个电话给他:“去找这个人,住址,工作,生活轨迹。”
“肖总,这个就是监控上拍到的那条小巷,里面原先是一家旧厂,现在改做了几家酒吧和KTV,您要找的人就在其中一家酒吧里打工,酒吧名和定位我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我去问过老板了,他晚九点到凌晨两点上班,每周上三至五天,调酒。”
肖战点点头,推开车门:“你找地方停车吧,走的时候我打给你。”
“好的,肖总。”
这两天都是阴天,气温没有回升,积雪在巷子里化开又冻住,形成了一层厚薄不均的冰。
肖战原本很讨厌走这样的路,但今天却走得格外有耐心。
手机上有Lincy下午传给他的资料,其中包括几张能看清正脸的偷拍。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像他的小男孩。
肖战看到照片后心跳就一直有些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兴奋与期待的情绪了。
这种情绪很美妙,而他打算延续这种美妙。
慢慢来,不用急。
他要自己摸清这块稀有材料的特质,才能有的放矢地把他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么难得的材料,他绝不能浪费,也绝不能搞砸。
驻唱乐队开始表演的时候,围在吧台前举着手机对着他拍的人就会少一些,他的耳根儿就能清净一些。
“帅哥,我要一杯月亮与六便士。”
有人点单,王一博把桂花金酒、梨汁和柠檬汁倒入摇壶中,加了半杯冰块进去,拧上盖子摇晃。
冰块在摇壶中哗哗地响,这个声音王一博很喜欢,所以他每次都会多摇一会儿。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摇这个的样子很性感?”女人单手托腮,上身前倾,隔着吧台往前靠。
王一博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总归是他讨厌的味道。
他把摇壶拧开,里面的酒带着冰块一起倒进玻璃杯里,推到女人面前:“那边扫码。”
“为什么我这杯杯壁上没有黏桂花,而且杯口也没有放梨瓣?”女人不依不饶地凑得更近,“帅哥,你敷衍我?”
每一杯特调应该怎么调,培训他们的调酒师都有教过,老板怕他们忘记,也特意发过电子版的步骤。
但王一博懒得看,主要配料大致一记,其他随意发挥。
反正也没有人真的因为这些去投诉他。因为她们的注意力,根本也不在酒上。
香水味熏得他头晕,王一博面无表情地把扫码牌推到女人面前:“嗯,你可以少扫二十块。”
有点烦,可也不是那么烦。
就像每一个让他不想说话,又激不起他情绪起伏的人。
男人,女人,老板,顾客,陌生人。
都一样。
凌晨两点,王一博走出酒吧,抬头看了看。
没下雪,没下雨,也没星星。
好像有点冷。
王一博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药物控制住了他焦躁的情绪,也抽离了他的其他情绪和感知,让他变得有些淡漠。
王一博不太喜欢这种状态,可也不太喜欢那种轻易就会被激怒的状态。
既然都不太喜欢,那就无所谓是哪种状态。
起码现在这种状态,会少很多麻烦。
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他,王一博早就发现了,但没理。
因为无论对方是想做什么,他都没兴趣。
“帅哥!”快要拐出巷子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紧跑几步追上了他,“等一下!”
王一博脚下顿了顿,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是个刚刚点了特调,又对着他拍了半天照的女孩。
“我刚刚写在餐巾纸上的电话号码,你没看到吗?”女孩把跑散的长发挽到耳后,歪着头对王一博笑。
王一博蹙眉:“嗯。”
明明就看到了,女孩噘噘嘴,把手机屏幕伸到他脸前:“那现在总该看到了吧?”
王一博勉强集中精神,打量了她两秒,算得上肤白貌美,腿也蛮长。手机揣在夹克口袋里,王一博用两根手指捏着它搓了搓,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
提不起兴趣。
说话很累,王一博对女孩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然后转身就走。
“……喂!”被捧惯了的女孩第一次遭到如此冷遇,气得在原地跺了半天脚,最后还是追了过去,“你是喜欢更直接一点的吗?那我跟你回去?”
她说着伸手挽住了王一博的胳膊,滚圆的胸隔着衣服蹭着他。
王一博停下,感受了一下——是感受自己身体的反馈。
生理和心理,毫无波澜。
于是他抽回胳膊,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向前走。
留下女孩在他身后骂:“有病啊!你是gay还是硬不起来啊!”
王一博听到了,可也只是耳朵听到了,大脑根本懒得处理和回应。
出租房离酒吧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拐入巷子之前,王一博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身后的马路上缓慢地开过。
他收回视线,没入了昏暗的巷子里。
一连几天,王一博总是感觉有人在跟着他,盯着他。可每次回头或是环顾,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药物会降低他对外界的敏感度,也会让他的思维和行为变得迟钝。
王一博把药停了。
停药之后,他依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可依然抓不到。
躁郁症的发病期,可能会出现幻听幻视,而他并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
很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令他愈发烦躁。
“宝贝,来一杯醉生梦死。”
有人点单,这个称呼让王一博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是个画着眼线的男人:“没有。”
“我知道酒单上没有啊。”眼线男并没有被王一博的冷淡吓退,反而更感兴趣地趴在吧台上盯着他看,“你来调,你开价。”
骚气冲天。王一博用下三白又盯了他一眼:“我说了,没、有!”
眼线男捂住胸口:“宝贝你这么凶,真的踩我性癖上了……那要不这样吧,我先开价。”
他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捏在手里晃了晃,又用它们去挑王一博的下巴:“醉生梦死,现在能调了吗?”
至少两千块。作为调一杯酒的小费,着实不少了。
但调酒是虚的,借着调酒往下约炮才是实的。
小费王一博不是没有收过,炮也不是没有约过,但这两者之间,不能有关联。
否则就会很恶心。
王一博从来不做让自己恶心的事情。
王一博歪了歪头,躲开了那叠钞票,然后抓住眼线男的手腕,慢慢压在吧台上,勾起嘴角,笑了:“醉生梦死是没有,梦醒时分,你要不要试试看?”
眼线男早已被他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弧度勾得没了魂,整个人都软了:“宝贝你调什么我就喝什么——啊!”
他惨叫一声,脸色由通红变惨白。
吧台周围安静了一瞬间,尖叫声此起彼伏——那个帅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调酒师,居然把插水果用的小钢叉,插进了调戏他的男人的手背上!
血染红了一片吧台,王一博捏着钢叉的顶部,来回转了转,脸上依然笑着:“梦醒时分,喜欢吗?”
“肖总,下面打起来了,那个男的不是一个人来的!”
Lincy推开二楼VIP包房的门,肖战正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iPad,画面里正是楼下吧台一片混乱的场景。
听到汇报,他悠闲地晃了两下脚尖,才抬眼一笑:“这小子倒是挺能打的。”
“再能打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Lincy是真的有点急了, 他已经跟着肖战盯了这个调酒师一星期了,有时候肖战自己来,有时候叫他一起。虽然他弄不懂他老板是什么意思,但这个人,肯定是个重要的人,真打坏了他老板不一定要怎么折腾呢!
肖战不慌不忙地盯着iPad:“那些人不过是替朋友出气,都没下死手,乱打一气。倒是这小子一上手就见血,蛮狠的。”
开始没下死手,被打急了就顾不上了啊!Lincy冷静了两秒钟,迅速梳理了一下他老板对这小子最在意的点,试探着说:“但是这拳脚无眼的,招呼到脸上的话,估计伤得很久下不去了……”
肖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不能伤到他的脸!”
他丢下iPad就往外冲:“谁也不准动他的脸!”
很兴奋,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王一博一下一下地挥着拳,拳骨击打皮肉的声音,组织裂开,血液飞溅的声音,都令他感到兴奋。
兴奋到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活着的声音。
听不到周围的尖叫声,也听不到被打人的哀嚎声,他只能听到,也只想听到这些令他兴奋的声音。
有人在打他的背,有人在踹他的腿,他感觉到了晃动,却没怎么感觉到疼。
于是他掐着身下人的脖子,一拳一拳地揍着他的脸。
“够了!别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王一博!”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不知道,也不重要,王一博继续挥着拳。
挥不动了,有人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王一博!你他妈要疯出去疯!”
是六哥,酒吧的老板。
王一博稍稍清醒了些,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被人一脚踹在肩膀上,翻倒在地。
踢打紧随而来,王一博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护住头。
晃动的视线里有人拎着酒瓶砸了下来:“你他妈的!老子弄死你!”
“砰”的一声,酒瓶碎了,那人缓缓地倒下来,压在了他的身上。
有人在这人身后偷袭,救了他。
王一博把压在他身上被砸晕的人推开,撑着上身半坐起来。
目之所及,他看到了一个男人。
非常非好看的男人。
那男人对他伸出手,笑得很温柔:“要跟我一起逃走吗?”
王一博看到自己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然后听到自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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