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多雨，尤其是寒冬时季，接连几场淅淅沥沥的冬雨过后，天气越发阴冷，寒风像是刮骨的刀子，一寸寸刮在人们的身上，席卷过长街，连同街边的寒梅都被打落不少。

某位军师不喜人多，所以军师府向来冷清低调。烟雨后，院内玉石堆砌的莲花池绽开朵朵睡莲，淡淡柔柔的雾霭从池子向外蔓延，像是人间仙境一般不真实。倚靠着莲花池建立的悬空亭台，边上的柳竹自由伸展，残留在上面的晨露顺着枝叶滑落进莲花池水中，溅起微小的水花。

裴成之坐在亭台中闭目饮茶，几片稀零的竹叶随风飘落，正巧落在他面前的茶盏中荡漾，与明绿色的茶汤融为一体。

“阿欢，茶脏了。”

胤欢换了一身雪貂对襟白袍，腰上配着紫色刺绣腰带，原本分在额前两侧的刘海也侧分在了左侧，细长的抹额镶着一颗金色的发扣。乌黑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倒映着裴成之喝茶时的影像。整个人倒是比先前多了几分桀骜和凌厉。

“我来帮哥哥换茶。”胤欢轻理着身前的衣角，跪坐在茶案前为裴成之重新斟茶，好似一只温顺的绵羊。

裴成之轻抬眼皮，目光在他那身打扮上转了一圈，接过新茶，不急不慢地品了一口，声线清冷：“阿欢，我说了很多次，这身装束不适合你。”

抚着青釉茶壶的手微微僵了僵，胤欢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神情有些不自然——确实，白色不适合他，确切说是这等温润清冷的浅色都不适合他，但那是能引起那人注意的最好办法……

“是。”他眸光闪烁，压抑着失落，淡声应下。

敏锐捕捉到胤欢的异常，裴成之视线偏移，无声地叹了叹气。柳竹叶下，丝缕如月似雪的白发在随着微凉的风盈动，那张脸亦如往常般安静温润，却透着一股不容人靠近的气息。他开口道：“近日听闻永安殿那边甚是热闹，陛下下旨戒荤一个月。”

胤欢神色晦暗几分，“嗯，听说了，似乎是因为上次那个洗御桶的奴才。”

一想起前段时日在永安殿书房经历的画面，胤欢脸色骤冷。

“他……”裴成之顿了顿，眼前忽然浮现出宋商安撞进他怀里，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抿起细微的弧度，“挺有意思的，我倒是想寻个机会邀他来府上喝茶。”

“你要请他？”胤欢握着壶把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撒在了黑棕色的茶盘上，那张妖艳的五官尽显匆慌和紧张。

裴成之蹙眉：“阿欢，你很是讨厌宋公子？”

胤欢沉默了片刻，嘴硬道：“没有，哥哥想请便请就是了。”

“阿欢，”裴成之提醒道：“别耍小孩子脾气，莫要忘了我们现下是在为谁做事。”

“……阿欢明白。”

……

“咕噜咕噜……”

永安殿后殿的宫墙角栽着一棵尚未开花的流苏树，树冠蜿蜒错乱，枝干延伸出宫墙外，像是对殿外一切秉持好奇，怀春窥探心上人的俏皮少女；亦像是不愿困守在深宫，想要攀向另一方天地的奇女。

宋商安双手枕着头，躺在流苏树的枝干上，一条腿悠哉地凌空晃荡。

肚子不断发出阵阵抗议，他强忍着馋意，揉了揉肚子以示安抚，随后坐起身子东张西望，确认四下无人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整只烤鸡——这只烤鸡还是他昨日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从小厨房偷来在偏殿里烤的，个头不大，是只巴掌大的小鸡崽子，还没成年就倒霉催的被他盯上，虏来“报效祖国”了。

这些时日在陆弋的摧残下，他吃素吃得脸都快绿了，还要日日去他房里画那些奇怪的图纸，体重直线暴跌，比他控制饮食减肥效果还佳。因此，宫里甚至开始隐隐传言，说他和陆弋每日申时过后便窝在房里翻云覆雨，行床笫之欢，日夜不眠不休……

有时候他觉得，陆弋不应该委身在这儿当个皇帝，更应该跟他回现代当个减脂教导员，生意一定火爆！

宋商安像一头久未进食的饿狼一般，两眼放着精光，撕下一只鸡腿，一边狼吞虎咽享受人间美味，一边嘴上忏悔：“阿弥陀佛，鸡施主以命解贫僧口腹之欲，贫僧感激不尽，会在心里为你默默超度的……”

“那我替鸡兄先谢谢你了。”干净的少年音徒然从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