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朝暮》这部电影，徐炳华启用新人较多，但自然，也不能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大多是有一定演戏经验的半新人，基本技能都有，风险不会太大。

而王一博被徐炳华看中，半数是归因于他上一部电影的导演推荐。

两人在早些年就有合作，相互交好，对方知道徐炳华在为演员发愁，便向他推荐了王一博，说他演技和态度都不错，自身条件也符合这部剧中的角色定位，可以一试。

王一博不是科班出身，但他自出道后就陆续参演过几部电视剧，从刚开始没什么名气时的小网剧到后来慢慢升咖，在演技上多少有了一些磨练。

他底子好，悟性高，演戏有灵性，不会一板一眼照本宣科，再加上前段时间出演了第一部电影，合作的演员和导演都是在圈里德高望重的前辈，这在业内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很高的起点。

这部电影暂定是双男主，两个角色的人物塑造与故事线都很饱满完整，不有意区分男一男二，就看上映后观众给到的反馈。

开机仪式时，王一博见到了与自己演对手戏的演员。

对方叫张知乐，两人以前在节目中有碰过面，但交往很浅，所知的都是旁人对他的看法，口碑挺不错的。他目前的境遇和王一博相似，正在转型中，努力在影视圈内做出起色来。

男三，叫肖陆维。

像是纯新人，还没怎么在大众面前露过面，剧组里没什么人认识他，在围读剧本自我介绍时才有了初步印象。

但大家明里暗里都知道的是，肖陆维是被投资方塞进来的。小道消息称，他当时并没有参加男三的试镜，原先选定的男三其实另有人选，但最后不知怎的就被肖陆维半路截了道，给塞进了组。

“各位前辈好，我是肖陆维，饰演狙击手顾武，这是我的第一个角色，经验不多，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请大家多指教。”

话倒是说的挺好听，挑不出什么毛病。周围人的脸色也只是闪过一瞬的不自在，毕竟这圈子里的事情看多了见怪不怪，为了不得罪人也做足了表面样子，表示欢迎。

听到这个名字时，王一博看向了对方。

周围喧闹间，他略显下三白的眼眸悄然观察，目光中的打量、审视，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攻击性。

不过几秒，便隐下了目光，重新投入剧本研读中。

开拍第一天，王一博和张知乐有两场对手戏。

王一博站立在张知乐的对立面，眼眸紧紧盯着对方的动向，满是警惕，但眼中多年来构建的信任尚存。

他看着对方，将语气放松下来，妄图将两人的关系拉近至几年前那样。

他放轻了声音问道，微颤的声线裹挟着想要知道真相的恳求：“这三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你告诉我真相，你想要干什么？你相信我！”

秦然与萧淮宇，从小在一个庭院长大的发小，中学时无话不谈互道理想。

高考前的那一天，教室里的黑板写满了自己往后的理想道路，秦然清楚地记得，对方拿起粉笔，在黑板最中央处写下“报效祖国”几个大字，眼中熠熠闪光。

可当萧淮宇双目赤红对他喊出这句话，秦然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心中以往坚信不疑的东西，似乎在慢慢崩塌，眼中浮现迷茫——

“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好！停一下！”徐炳华打了个手势。

两人收回状态，回到监视器旁和徐炳华一同看了一遍回放。

“台词和表现没什么问题，知乐的眼神需要再给出来一点，可以再狠点，一博再带入点情绪，还能表现得更好。”

“休息一下找找感觉，五分钟后再来一条。”

“好。”

第一天的戏份，王一博拍到了下午三点。

毕竟是全员新人演员，演技方面总归是有各方面的欠缺，进度有些耽搁。导演一步步地解读、拍摄，达到预期的效果，今天的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但王一博没有回去休息，也没卸掉妆造。

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监视器旁边，看着接下去的拍摄。

“下午没你的戏份了，不回去休息？”

一条结束，演员们正在熟悉走位。徐炳华走向旁边独自背台词的王一博，对方眼神到位，像是已然沉浸到角色中。

他坐在王一博旁边，喝了口茶：“明天要拍一整天呢，还有夜戏。”

闻言，王一博回过神来。

“先不休息了，明天的戏没太大把握，怕发挥不好，我找找感觉。”

徐炳华笑道：“怕NG啊？”

“有点。”王一博实话道，不好意思地谦逊笑了下，“我入戏比较慢，有时候耽误进度了。”

“正常，多拍几部电影就有经验了。你的表现已经很不错，比很多人要好，所以有时候我会对你要求更严格一点。”

对于王一博的表现，徐炳华有些出乎意料的满意。

演技爆发力暂且放一边，王一博的台词功底大家都有目共睹，几乎没有在台词上卡过，尽管有时候状态不到位，情绪收放还不自如，但已经比他预料的好太多，而且也在日渐进步，只要初心不改，以后必定有所成就。

不像有些人啊。

徐炳华看向不远处的拍摄场地，颇为头疼。

现在拍摄的是男三的部分。

自以为是，肖陆维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自己的想法太多，不听劝，认为自己的表现满分，实际上却不堪入目。

“我觉得上一条就很好啊，不需要再保一条。”

肖陆维小声嘟囔。

“你给我闭嘴！”经纪人心里一跳，瞥一眼导演，见对方没有察觉才放心下来，斥责道，“说话前能不能动动脑子！你爸给你塞进了剧组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肖陆维啧声，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他又忍不住反驳：“我演技挺好的，就是缺少机会，男三的戏份太少了，明明可以是男一。”

“你——”

“好！准备开拍！”

经纪人听言本还想说他两句，可导演喊话了，只好瞪他一眼，暂且放过他。

“cut——”

“眼神不到位！说了多少次了，注意力要集中，你瞄准的时候眼神涣散啊？能不能坚定点？动作也是，当时训练的时候没教你吗？”

徐炳华在导演中算是脾气好的，如今碰上个肖陆维，被他烂泥扶不上墙的塑料演技气的快骂街，嗓子都给说哑，含着颗金嗓子喉宝继续给肖陆维讲戏。

演戏最主要的是体会人物、代入角色，有灵气的演员在这一行是最吃香的，有天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演什么都有感觉；若是没有天赋，经验累积多了戏路也开阔了，不怕没戏演。

可肖陆维一没天赋二没耐心累积经验，演技怎么会有起色？

“cut——”

徐炳华讲不动了。

他望向了周围，目光恰巧扫过王一博，移向别处的下一秒又迅速挪回，落在王一博身上。

“一博！”徐炳华喊了一声。

闻言，王一博抬眸一愣，站起身往那边小跑过去：“导演，什么事？”

“这场戏你演一遍，给他打个样。”话落，徐炳华又示意一旁干站着的肖陆维，“好好看，眼神、动作，应该怎么演。”

肖陆维没说话，扫了一眼王一博，神色挑衅，还带着明显的轻视。

在这样的气氛里，王一博不好多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狙击时的这场戏王一博在试镜时就演过，而如今饰演男三的戏份，角色心理没有多重的矛盾，只是单纯的狙击罢了。

王一博摆好姿势，干脆、利落、果断，堪比专业狙击手。

在半蹲的那一刻，王一博脸部的神情瞬间沉下来，视线微垂，狙击镜内瞄准对面楼层的目标，紧盯猎物的眼神令旁人心中一凛。他不动声色地定在原处，任何声响都不会拨乱他的心神，耐心等待。

在耳边指令下达的一瞬间，他的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划破空际，一击致命。

没有台词，但他的表演中处处充斥着台词。

“很好！”

徐炳华露出了一个小时的第一个笑容。

肖陆维的表情与刚才没什么两样，只是脸看着更黑了些，不爽傲慢的情绪弥漫开来，朝王一博翻了个白眼。

工具人任务完成，王一博回到原来的座位。他没有马上拿起剧本，而是沉吟片刻，拿出手机。

五分钟后，肖战的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点开后一愣。

——我是王一博

他哪儿来的联系方式？

而且还是私人号码。

肖战思忖，而后看了眼旁边的刘秘书。

刘秘书被肖战的眼神一扫，背下意识就挺直了，却迟迟没收到任何指示，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刘秘书无辜背锅。

——哥

肖战看着聊天界面里跳出来的那个字。

“......”

这是什么时候给他攀上的关系？

指尖停在键盘上空，正想纠正一下对方的称谓，下一条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肖陆维是不是你堂弟？

肖陆维？怎么提到他？

肖战蹙眉。

——是

——需要照顾他吗？

他们两个碰上面了？

肖战拨弄着手中的钢笔，看着这行字。

——不用

——他缺心眼，别惯着

“查一下肖陆维在哪儿。”

肖战看向刘秘书。

肖纯柏儿子多，除了肖战早逝的父亲，还有四个儿子，都是肖战的伯伯，相应的肖战的堂兄弟也多，肖陆维是他最小的一个堂弟，从小就看肖战不爽，和几个哥哥们联手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有他父亲的投资，如今也有了点名堂。

之前在家宴时似乎听过一耳朵，肖陆维要进组了，兴许就是王一博的剧组。

手机的震动传至掌心，肖战垂眸看了眼屏幕。

——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这一条消息，指腹摩挲着手机背面。

对方倒是似乎什么都知道。

或许，他需要查一查王一博。

几天后。

程响来到肖战办公室串门。

进门后，两三步窜到沙发前往上面一躺：“几天没见了，怎么样啊，我不在的日子里无不无聊？”

程响这些天被他哥抓去给公司干苦力了，可辛苦！今天死缠烂打地才被批准半天假，嘴皮子都差点磨破。

肖战叹气：“还行，都一样。”

无非是工作、回家、工作，每天都没区别。

“诶哟，别这么沉闷嘛。”程响噌的坐起来，露出笑容，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我给你讲个笑话呗，乐一乐？”

肖战正在处理桌上一堆等待审阅和批复的文件，得空时抬头看他一眼，就凑巧瞥见他龇着大牙傻乐的模样。

“你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嘶，我能干什么！”程响瞪他。

“不是我，是你那奇葩堂弟。”

“肖陆维进组了你知不知道？就王一博的那部电影。”程响继续道，“他前两天找人买了好几个通告，稿子大段大段夸自己演技好、戏路宽，结果今天早上，被王一博的戏压的词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卡了多少次，反正拍了得大半个上午吧。你是不知道，肖陆维那脸黑的！”

肖战确实不知道。

他不知道正常啊，剧组封闭式拍摄，他若不打听，能有什么消息流出来？

肖战觉得奇怪，反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可不是混娱乐圈的。

“我有内线啊！”程响嘚瑟，“永远赶在吃瓜第一线！”

肖战低头看文件，给面子捧场道：“你厉害，狗仔都没你知道的多，以后我想知道什么就问你。”

“行啊！”

“经过这次看见肖陆维吃瘪，”他笑嘻嘻道，“我认证了，王一博人不错！”

闻言，肖战眉峰微扬，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他拿钢笔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点，墨迹在停顿间渐渐晕开。

他勉勉强强回应：“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