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换上笑脸，肖战深吸一口气，小心转了转脚腕准备出场。对于他来说，这一天才是刚刚开始。下午离开的太仓促，还有话没来得及说。肖战在心里默默叹气，可他要跳舞，如果再耽误时间怕是要迟到。

在这里跳舞的事不能让王一博知道。两个人关系才刚刚开始，王一博还没有被肖战划入自己的安全范围内，他不确定王一博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

今天点肖战的客人似乎是从外地来的，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点名要肖战陪通宵。肖战自然没有权利拒绝，尽管他的脚腕还不灵活，这样的劳累可能会加重脚腕负担。外地客人不仅要求多，手脚还不干净，手全程都没从肖战腰上放下来过。肖战几次找机会躲开，对方却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肖战看到对方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就犯恶心，还被灌了不少酒，等小可收到消息来救场的时候，油腻男人脸埋在肖战好看的脖子里，呼噜打的震天响，肖战则把头偏到一边，脸上浮红，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王一博今天心情很好。明天工地有领导来视察，工头让大家今天早早收工，还给每人发了件工作服叫明天都换上。这周在肖战的帮助下，王一博还剩了将近600块。留下100块交电费，还能有500块。明天是周六，王一博打算明天早起先去市场买点新鲜的排骨和玉米，炖汤给奶奶喝。然后去悦城商场里面的自助餐店发传单，下午才去工地。他形象好，长得又帅，往那一站就有小姑娘围上来。为此经理给钱也给的爽快，干大半天就能给100块，一个周末能赚200块。

商场开门晚，但王一博要做的事情多，还是起了个大早。他这个年纪正是爱睡觉的时候，可他却没有睡懒觉的资格。他不是别人家捧在手心里的独生宝贝可以任性，这个家只有他和偏瘫的奶奶，他得挣钱，得活着。

买排骨的时候王一博多称了一斤。他想到肖战那还没好利索的脚，决定周一煲一点汤带去给肖战补一补。洗了衣服，又给奶奶剪了指甲，王一博炖上排骨，给奶奶交代好才匆匆出了门。天气热，王一博顶着太阳发了两个小时的广告单有点扛不住，灌了大半瓶从家里带来的凉开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正犹豫着要不要花1块钱买根棒冰消消热，就听见身后略带迟疑的声音

“王一博？”

是肖战。

王一博尴尬的回头，对方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原来真的是你啊！”

上了一通宵的班，肖战也不算白陪，外地客人出手大方，给了肖战1000块，说会在这边呆一段时间，有空了还来玩，自然还是要肖战陪的。肖战笑的乖巧讨喜，心里把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不过骂归骂，照样不耽误拿钱。

揣着1000块钱，肖战酒还没完全醒，不想回家，索性找个商场逛一逛打发时间。他远远看到一个背影，一开始以为自己酒没醒，还在做梦。

直到那背影转身。那一瞬间意外的惊喜让肖战第一次觉得自己得到了老天的眷顾——

心心念念的人像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真幸运，不用等到周一就见到了想见的人。这个城市每天擦肩而过的人有十几万。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十几万分之一。而肖战却在这样渺茫的几率下，像上天安排好的一般，和王一博不期而遇。像是一颗流星击中肖战的心脏，他在也无法抑制早已在心里扎根的感情带来的疯狂冲击。

对方不知道在这边站了多久，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眼睛却亮晶晶的，往每一个路过的人手里塞广告单。

肖战看着这样的王一博心软成一片，对方像某种叼着骨头摇尾巴的小动物。他摇了摇不算清醒的脑袋，带着满脸惊喜的表情喊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里遇见肖战，王一博有些意外。对方迎着太阳弯起眼睛，笑的很好看。王一博想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窘迫，才想起手里还攥着一沓广告单。他不动声色的深呼吸，想掩盖尴尬，却因为和肖战离的太近，闻到对方身上遮盖不住的烟酒味。

“你。。。喝酒了？”这回轮到肖战尴尬了，他抿了抿嘴

“昨天和以前的同学玩来着。”

王一博点点头，手里的传单不多了，他打算一鼓作气发完再休息。

“天气可真热。”

肖战看着对方额角渗出的汗，有点心疼。

“你发完传单有事吗，一起吃个饭吧？”

盘算着手里的钱，可以请王一博吃顿大餐。

不吃大餐也没关系，和王一博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王一博摇摇头，拒绝了肖战的邀请

“来不及。”

一份工接着一份工，王一博没有给自己留出吃饭的时间。等下发完广告单，他去便利店买两个临期面包对付一口完事。

不是不想，是没有资格。跟同学玩了一晚上的肖战和站在太阳下来回奔波的王一博，无形中生出一条横沟，把他们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哦，那下次吧。”

肖战难掩被拒绝的失落被王一博看在眼里。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咬了咬牙

“你等我一下。”

没一会王一博风似的跑回来，给肖战手里塞了瓶酸奶

“给我的？”

“解酒。”

肖战终于笑了，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场

“我去买东西。”

“好。”

手里广告单还剩几张的时候，附近饭馆服务员的电动车稳稳的停在王一博旁边，递给他一份看起来蛮有重量的午饭。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王一博掏出来，是肖战发来的信息

“再忙也要好好吃饭，还有，谢谢你的酸奶，下次换成草莓口味就更好啦。”

王一博打开外卖盒，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一瓶冰可乐，很丰盛。王一博沉默的扒饭，又拧开可乐“呼噜呼噜”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重新掏出手机，一行字打了删，删了打，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消息好，王一博索性合上手机，不回消息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好好吃饭”这几个字了。经年累月的忙碌奔波，王一博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其实也才16岁。

一顿饭，5万块钱，像一团火，就这么困住了孤身一人的王一博。让他在后来的很多个夜里都无比懊恼自己没有早一点，没有主动一点向肖战迈出第一步。

新的一周，王一博拎着新保温饭盒到了学校。周末打完工他特意去批发市场逛了逛，买了个好看的饭盒。家里有个不锈钢的饭盒，但王一博想着肖战连酸奶都要要求口味，对这种东西应该有那么点挑剔，索性重新买。

头天晚上王一博给肖战发了消息，告诉对方周一自己会带饭到学校一起吃，肖战似乎很高兴，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和笑脸。其实肖战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王一博主动要和肖战一起吃饭，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午休的时候教室里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彼此都心照不宣，肖战等同学都走了以后才跨过两个过道坐到王一博同桌的位置上。两个人平时在大家面前也没有刻意表现出要好的样子，反而单独相处的时候更亲密一些。王一博似乎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本就不喜张扬，什么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班里的同学到现在他都认不全。肖战就更不爱出风头了。一来二去，竟没有人发现班里的转学生和班里最没人敢靠近的人居然走的挺近。

王一博从书包里掏出米白色的饭盒，上面印着一只咖啡色的小熊，果然引起了肖战的注意

“王一博这饭盒不是你风格啊，这么可爱。”

王一博咳嗽一声掩饰虚心，没告诉肖战是自己专门挑的，打开盖子去热饭，很快，教室里就充盈着一股肉香。

肖战咬了一口排骨

“好吃，你自己做的？”

“嗯。”

王一博把饭分成两份，肖战那份米饭上铺了一层排骨还加了个煎蛋，王一博这份只有一个煎蛋外加头天剩的白菜。肖战把自己饭盒里的排骨夹出来一半给王一博

“都给你说了要减肥，吃不下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刘俊被数学老师叫走，周末两天都在打游戏，早上抄作业的时候顾不上看，导致最后一道不属于他能力范围内的题也抄了下来。老师语重心长教育了刘俊半天，等他赶到食堂的时候都快要收摊了。自认倒霉的刘俊跑到校外买了个煎饼果子大满贯，气喘吁吁跑回教室的时候刚好看到肖战和王一博互相给对方饭盒里夹菜。

“哼”

刘俊突然从心里生出一股不爽，说话夹枪带棒

“把教室当无人区啊。”

肖战对这些冷嘲热讽一向敏感，看到有人进来就不再和王一博嬉闹，只顾埋头吃饭，王一博倒是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看肖战不再说话，自己也就闷头吃饭。

最后一节课上完，“大老杨”通知大家，晚自习要改成物理课，引起一片哀嚎。肖战自动屏蔽外界声音，皱着眉头苦哈哈的和英语卷子较真，没注意白霂在自己座位旁边。

“肖。。肖战，那个。。听说你脚受伤了，我。。我妈妈是医生，我让我妈妈开了这个治跌打损伤的药，很灵的，给你试试看。”

吵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不会因为被拒绝一次就没有面子，心高气傲更觉得非要拿下肖战不行，在闺蜜团的出谋划策下越挫越勇，打听到肖战前面不知是什么原因受了伤，就觉得机会来了。

肖战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王一博的座位，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班里了。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肖战不会喜欢你的。”

刘俊不知道什么走了过来，酸了吧唧扔下这么一句话。

肖战脚好的差不多了，本来就是男孩子，没那么娇气。可当众驳女孩子面子这件事肖战做不出来第二次。

“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啊。。。说钱多见外。。”

“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放学说。”

“好。”

看着白霂难掩开心，刘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肖战算什么东西，怎么连白霂这种女生都上赶着倒贴。他越想越窝火，一想到班里同学都知道他追了白霂很久，结果人家青眼都不给自己一个，却跑来给肖战献殷勤，让自己的脸往哪搁？无名邪火越烧越旺，刘俊终于忍不住了

“明明喜欢男人，还收女孩子的东西，真恶心。”

声音不大，却像是平地一声雷，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快走到门口的白霂背影都变得僵硬起来。

肖战一瞬间浑身冰凉，只觉得手指发麻，一开口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说。。什么？”

“怎么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是吗？”

刘俊抵不住周围探寻的目光，像是终于踩到了老虎尾巴，突然觉得心里痛快，更加口不择言

“前两天和校外男生在校门口搂搂抱抱，今天中午和王一博卿卿我我，我说大校花，你看人眼光不行啊，偏偏看上个基佬！”

离上课还有不到10分钟，王一博打算回班里拿外套，离他打工的时间就要到了，却不想刚进班里，就看到肖战和人扭打做一团。王一博来不及思考，出于本能的冲上去，一把挡住刘俊就要挥上去的拳头，把对方推开。却不想因为天天在工地搬运，劲儿也比普通男生大一些，这一推，刘俊和身后的课桌一起摔倒，十分狼狈。刘俊抹了把脸，翻过身坐起来，才看到是王一博，本就不痛快的心情更加怒火中烧。

“你他妈凑什么热闹，”刘俊抹了把脸“哦，我知道了，看不得心上人挨打是吧。”

王一博面无表情的扶起衣冠不整的肖战

“你要是还想挨揍的话就继续说。”

“怎么，我偏要说！啊我忘了，你爸爸是杀人犯，快来看啊大家，杀人犯的儿子和同性恋搞到一起去了！”

“我操你大爷！”

肖战彻底被激怒，一把扑倒刘俊，红着眼睛死命掐住对方脖子。

“铃。。”

“干嘛呢？！王一博，肖战？怎么又是你们两个？还有刘俊？？不想上课都给我滚出去！”

肖战一瘸一拐，满身狼狈的走出学校。回头看了几次，王一博没有跟上来。肖战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又或者在幻想些什么。自己见不得人的性向通过别人的嘴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道他还希望王一博能在这一刻跟他一起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吗？

怎么可能，不把他当怪物看待就不错了。肖战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前两天还和王一博有说有笑的去看鱼，他还单方面和王一博约定夏天的时候再来一次，看看会不会有新品种，可一个周末过去，什么都变了。很多事情涌上心头，那些似曾相识的窃窃私语，那些探究的目光像一根根刺，再一次扎进肖战心里，划开他原本结痂的地方，提醒着他他那不光彩的过去，重新让他感觉到疼痛。

佛说，万事万物皆是因果报应。肖战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他想，也许他本身就是个“孽种”，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得到该有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