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的沁风送来阵阵蝉鸣,远处操场上传来几声少年的欢呼,热烈的、带着青春的张扬与热情,带着朝阳般的热忱。这与他身旁的少年截然不同,他总是给许秋升一种恣意又深沉的感觉。
从踏出校门的那一刻起,连景就不再是学生了,他要学着融入成年人的世界,学着用自己的本事在这艰难的天地中谋生。
路边街灯亮起,无数飞虫团聚在灯影下,将光线分割成破碎的形状。
许秋升靠在铁栅栏旁,闲适地抽着烟,向远处热闹的人群那边张望。
烟火升空迸发出令人惊叹的美丽,短暂的轰鸣过后留下一串绚丽的曳着红色星火的尾迹。
人群中突然响起悲乐声,笙的深沉与唢呐的婉转凄鸣相得益彰,仿佛能勾起人心中最敏感的情绪,奏得正是《秦雪梅吊孝》。
“有人家在大出殡。”连景说。
这样的音乐他曾听过无数次,在他奶奶李琴的葬礼上,那声音仿佛是奏在人的心尖上,不断挤压揉捏着,试图榨取其中最后一点悲伤。
许秋升微微颔首,又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唇间。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对于琴姨的死,他总是无法释怀。
乐声渐渐稀落,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好让自己从这悲伤的气氛中缓和过来。 “随便走走吧,前面好像挺热闹的。”
许秋升拍了拍连景的后背,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烟刚抽了一口,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利落地取走了,他侧目看见连景正笑着看他,边将烟咬在了唇齿间。
“小叔,眼圈儿都红了。”
“有么?”许秋升揉了揉眼睛,“刚虫子进眼睛里了。”
连景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带到眼前,撑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着,”嗯……有点泛红,许叔,你有些用眼过度。”
“……” 许秋升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只是连景那分外认真的神色让他一时难以捉摸,他只好默默压下游移到自己脖颈的手,“检查就检查,乱摸什么。”
连景眨巴着眼睛,“我怎么会乱摸呢,你把我想得太坏了。”
许秋升看着近在咫尺的某人,突然有些不自在,“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连景突然凑到他耳边嗅了嗅,这举动把许秋升吓得差点原地飞升,“你干什么?!”
连景说:“小叔,你好香啊,喷香水了吗?”
许秋升面露愠色,”你是在调戏我吗?”
“我只是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连景努力回想着,“上次那位叫陈俞的男人,身上喷的就是这种味道的香水,——小叔,正经男人是不会喷这种类型的香水的,你说是吗?”
“你胡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不正经吗?”许秋升被连景说得心里一惊,自顾地往前走着,好让自己的脸走出连景的视线。
连景大步走到他身侧,“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小叔你……和他是一类人而已。”
许秋升心脏快跳几下,“什么意思?”
连景伸手揽住许秋升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以为把那本杂志扔了我就不知道了吗?”
许秋升后背僵硬,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继而血色全无。他听见连景平静地对他说:“在侄子房间的抽屉里放这种杂志,我很难不怀疑这是不是故意的。”
许秋升的自尊在短短两天内相继破碎,事到如今再辩解倒显得欲盖弥彰,反而让他有种破罐破摔的坦然。
“是,我是喜欢男人,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连景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平静,幽深的瞳孔倒影着他紧张的模样,
“小叔,现在我可以追你吗?”
直到后背撞上路灯,许秋升才意识到自己退无可退,他看着连景胸有成竹的表情,脑子一抽说了句:“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连景微笑着的脸庞一僵,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是么?我倒是忘了问,小叔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学。”
一向清醒的许秋升难得在侄子面前犯了蠢,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个欲拒还迎的小媳妇,答不答应都不合适,进退两难。
他有些无奈,“你喜欢男人我不反对,但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我们从年龄到关系没有一处合适。”
连景后退一步,给足了许秋升喘息的空间,“法律也没有规定我不能追自己的小叔,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小叔,行还是不行,干脆点儿。”
“我说不行管用吗?”
许秋升很清楚连景此时的表情,跟他犯浑的时候一个样子。
连景长这么大懂得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小叔既然现在看不上我,那总有能看上的一天。
“我完全尊重你的决定。”连景说。
许秋升闻言,干脆道:“那行,我拒绝。”
连景嗤笑一声,突然上前将人扛到了肩上,一只手闲适地抽着烟。
许秋升被突然拔高的视线吓了一跳,为了稳住身形只好紧紧抓住连景的衣服。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许秋升急道。
“放你下来?”连景笑说,“我为什么要放你下来,我是混蛋啊,混蛋这么做不是很正常么。你不答应那我只好抢了。”
连景说完大步朝夜市走去,许秋升完全相信他敢就这样往人堆儿里走,那他这脸可就丢尽了。
“连景,我再说一次,放!我!下!来!”
连景置若罔闻大步向前,目标明确地向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行进,走路的同时还不忘在许秋升的屁股上暧昧地摸了摸。
许秋升脸上挂不住,不顾摔在地上的风险剧烈挣扎着,连景怕摔着他,将人放到了湖边的长椅上。
得以自由的许秋升当即给了连景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他喘息着,心火难消。
“连景,你他妈的……”
连景感觉自己半边耳朵嗡嗡了好一阵,他看着许秋升突然笑起来,“小叔骂的真好听,侄子没听够。”
“连景,你是不是欠啊?”许秋升看着他蹲在自己脚边的赖皮样,“你能不能有点尊严,有没有作为一个人起码的尊重。”
连景摇头,“我只要你答应我,小叔,只要你答应,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让我从这儿跳下去都行。”
许秋升无奈,“这种事情是可以勉强的吗?”
连景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大有拧到底的架势。
“我只是想追你,这都不行吗?”
许秋升无语凝噎,连景给他设置了一个带大写加粗字体的圈套,只要他跳进去,那么连景就会更加得寸进尺。
许秋升从小斯文,这种无赖的做法他学不来,也说不出口,所以今天才会被一个十六七的小屁孩拿捏。
许秋升真是被他磨得没了半点脾气,好言劝着,“你能不能先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小叔,我只要你点头。”连景抬起头,倔犟地望着他,“我需要一个念想。”
许秋升闭了下眼睛,感觉到由内而外的疲惫。
“一年,我只给你一年时间。”
连景抬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上最卑劣的手段逼许秋升答应,也是在赌许秋升对他的宽容。
路灯明灭,连景坐在许秋升旁边一时有些无措,他望着湖面发呆,整个人倒显得拘谨起来。
许秋升说:“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
他心绪纷乱,下意识想摸烟盒,却被连景先一步拿在了手里,“你今天抽很多了。”
许秋升叹息道:“让我抽根烟缓缓,行吗?”
连景默然,随即抽出一支烟在唇间点燃,递给他,“今天最后一根,省着点抽。”
“你什么时候有的权力限制我抽烟的自由?” 连景察觉到许秋升此时的情绪有些敏感,为了防止自己挨打,他先一步控制了许秋升的右手。
“我不想你早死。”连景说。
许秋升现在巴不得一头扎进湖里淹死,可当他的视线撞上连景那张格外认真的脸时,他突然不敢了。
连景给他的感觉就像在危桥上站立的人,一旦人生没有支点,他会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结束没有盼头的一生。
得到满意答复的连景就像是得了玩具的小孩,对许秋升可谓是百依百顺,全然不觉得放下自尊是多么丢脸的事情。
他接过许秋升吃了一半的小吃三两口吃完,将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秋升给裴宣打包了些夜宵准备回去,车子刚开出去两米突然熄了火,他试了几次都没发成功启动。
天空突然滚起闷雷,许秋升赶紧下车检查一番,直到雨水大片滴落,他始终找不到故障的原因。
连景蹲在路边,看着围着车子忙前忙后的许秋升,忍不住提醒:“小叔,下大雨了。”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十分迅猛,眨眼间天空就像漏了个洞,成串的雨水倾泻而下,将人隔绝在厚重的雨幕间。
许秋升只好将车停在原地,去附近的酒店对付一晚,等到雨停再联系拖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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