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经理,很多天没见你了,公司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陈兮抱着一叠材料从楼上下来,迎面撞上许秋升,她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将他拉到茶水间。
“怎么了?”
许秋升一头雾水,接过陈兮递来的水杯,“搞这么神秘,出大事了?”
“算是吧,”陈兮将茶水间的门关上,“就是业务部的张子飞,你知道吧,捅娄子了,得罪了客户公司老总的儿子。之前到手的项目也黄了,上头生气,连带着给姚总也臭骂一顿。”
许秋升与张子飞这个人并不熟识,从记忆中仅有的一点印象来看,觉得他这人颇为健谈聪明,做事春风化雨八面玲珑,很适合他如今的岗位。
这样一位说话做事圆满周到的人,他实在想不出会如何得罪了对方的儿子。
“我记得他是姚总的亲戚,为人很好,业务能力也颇佳,这种事儿实在不像他能干出来的。”许秋升客观评价这张子飞的为人,在他印象中此人还是很不错的。
“听说是他抢了对方弟弟的男朋友,你也知道,生意场上的事儿嘛,很多都是利益关系,”陈兮唏嘘着,“张子飞为了男朋友甘愿得罪他们,也算是个爷们儿。”
“——不过姚总是真的惨,平白挨了一头,我早说让自己亲戚做手下,于己于公,难免有闲话。”
“那这事儿怎么处理,”许秋升从柜子里翻出小饼干,撕开包装吃了口,“这个不错,挺好吃的。”
陈兮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嘿,我亲自挑选,这能难吃得了?——不过公司迫于压力,估计也不会再用张子飞,倒时候还是得找个人顶上。”
“也是,”许秋升点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说这个了,我欠你一顿饭,怎么样,今天下班去吃一顿?”
陈兮抽过纸巾擦了擦手,“我靠你不早说,早知道我午饭少吃点儿。”
许秋升笑:“那你还去不去。”
“去。”
许秋升靠在更衣间外无聊地刷着手机,听见脚步声抬头,发现张子飞抱着箱子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面带犹豫。
“子飞,准备下班吗?”许秋升开口,对方才将箱子放下朝他走来。
张子飞苦笑道:“我的事儿你应该都知道了,也不能在这里干下去了,我今天是来收拾东西的。”
许秋升看着他一副颓丧的表情,除了同情外还有些担忧。
“你的业务能力我是知道的,不愁没平台,你要是不嫌我多事,我有个朋友也经营一家公司,待遇不比这里差,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张子飞顿了顿,笑道:“算了,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自己,多谢你了,秋升。”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许秋升看着他抱着箱子出了大门,往日里多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背影都有些佝偻。
陈兮换好衣服出来时看见他正对着门口发呆,用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怎么了,刚才有美女来啊。”
“看见张子飞了,整个人有些颓丧。”
“经过这么大的事儿能不颓丧么。”陈兮挎着背包,“走啦,再晚点人就多了。”
许秋升原本要订附近新开的意大利餐厅,却被陈兮临时拉去了大排档,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叉着腿坐在塑料凳子上,显得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格格不入。
“要吃大排档还穿这么漂亮,这里油烟味重。”
许秋升给她倒了杯啤酒,还没等瓶子放下,一杯酒就见了底。
陈兮晃着杯子,示意他倒满,“看见这里有蚕蛹,想吃了,再说今天是你请我,当然是吃我喜欢吃的了。”
许秋升将酒杯蓄满,看她这豪迈样子,不免有些担忧,“你少喝点,喝多了难受。”
“有你呢我担心什么,”陈兮捏起蚂蚱吃了口,朝后面喊,“老板,再给炒俩菜!”
许秋升感觉头又疼了起来,想起上次连景喝醉酒的情景,他就对醉酒的人有了些忌惮。
一顿饭吃的时间不长,许秋升见她走路已经有些不稳当,陪着她在湖边散了会儿步,晚风迎面吹来使人头脑清醒不少。
陈兮点了根烟蹲在湖边,路灯下整个人泛着清透的光,她注意到许秋升脖颈上的红痕,继而笑着移开了视线。
“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的,我从小就想啊,我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陈兮靠在他肩膀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眉宇间隐着淡淡愁容。
许秋升看着她潮红的脸,“怎么突然说这傻话。”
陈兮闭了下眼,直等到眼里的酸涩感消失。
“我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从高中到现在,差不多十年时间,”陈兮自嘲地笑了,“真可惜,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许秋升不解,既然有勇气能熬过漫长又孤独的单恋,为什么没有勇气表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是陈兮,他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
“她可能知道我喜欢她,也可能不知道,反正都无所谓了,下半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见。”
陈兮的声音染上了鼻音,她回想着这段艰难的时光,回想过往种种,从校园进入职场,将这段关系视作珍宝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最糟的结果也不过是老死不相往来,你为什么不坦然一点。”
陈兮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我们不是一路人,能陪她走到现在,已经是幸运,怎么还能得寸进尺呢。”
许求升安静地坐着,听她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根据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给我发喜帖了,到时候你可以陪我去吗?”陈兮抓着他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蹭下一片粉红。
“大小姐,我的衣服不是纸巾。”许秋升从兜里拿出纸递给她,“这个才是。”
陈兮笑道:“好嘛,给你赔不是了,对不起许经理,把您衣服弄花了,晚上我跟嫂子解释清楚。”
“这是绿茶的语气吗?”
陈兮摇头,“这是陈兮的语气。”
她说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穿高跟鞋的脚步趔趄,要不是有许秋升搀着,恐怕能跌进湖里。
“说好了,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她摆了摆手,打算就这样扭回家。
许秋升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上前一步把人扶稳了,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多大人了,喝醉酒跟个孩子一样。”
陈兮挑起眉梢,努力把眼前的两个许秋升合并成一个。她伸出手,直戳到许秋升的鼻尖上,“今天的事儿你不许说出去,要不……”她拍了拍许秋升的脸颊,“陈兮会揍你。”
憨厚的司机大哥以为是小情侣调情,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将头撇向一边,这是他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又瞎又聋。
“你朋友什么时候结婚?”许秋升问。
“快了……”陈兮摸了下染着他唇印的衣袖,“忘了跟你说,她是女孩子,长得很漂亮。”
许秋升哑然,突然就明白了她的苦衷,他将人送上车,“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买点女孩穿的衣服,十二三岁,一米六左右。”
“给你侄女买的?”
“我一个男人也不懂怎么挑,要是让她自己买她又不舍得花钱,只能请你帮忙。”
陈兮咧着嘴笑,“好说。”
兜里传来手机铃声,陈兮接过听了两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挂断电话,“我有点事儿,先走了。”
“到家了发消息给我。”
直到看着陈兮上车离开,许秋升沿着河边独自走了一会儿,也打车回了家。
许秋升靠在车窗一侧,脑海里又响起陈兮的呢喃。
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啊。
原来身旁看似普通的人,在不被人知的角落里,也在思念着,或者被人思念。
到家时已经接近九点,裴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进门问:“小叔,你见我哥没有,他今天一天都没回来。”
许秋升想起来连景说过他要去面试,下午在站台口分了手,他刚打通对方的电话,门口就想起了开门的声音。
连景灰头土脸地进了门,整个人像刚打泥水坑里捞上来的,一步一个泥印地走了过来。
“哥,你让人给丢水里了?”
裴宣围着他转了两圈,从架子上拿过毛巾丢了过去,“进去洗洗吧,都快不认得你了。”
许秋升叫了两份外卖上门,在连景洗完前正好送达。裴宣边吃着,问:“小叔,我哥找了份什么工作?”
许秋升表示不知道,“看样子挺累人的。”
连景换完衣服走到餐桌旁,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份米饭顷刻见了底。
许秋升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又没人跟你抢,早知道那两个包子就给你留着了,饿成这样了都。”
裴宣放下筷子,好奇道:“哥,你干的什么活儿?”
连景说:“洗车。”
裴宣看着他这副样子,打心里觉得心疼,“要不你别干了,找个轻点的活儿,我以后省俭点就是了。”
连景从饭里抬头,笑着弹了她一下,“说什么呢,你哥还不至于这点活儿都干不了。”
裴宣努着嘴,“我这不是心疼你么。”
这场面让许秋升久违地体会到了家的感觉,冲了个澡后,他准备回屋拿衣服去洗,看见连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边。
他手里捧着许秋升的外套,对着肩膀位置的一团脂粉出神,屋内没开冷气,可许秋升进去时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阴冷。
裴宣刚想对两人发出电影邀请,走到门口时,透过门缝看见里面诡异的气氛,又默默退了出来,贴心地关上了门。
“许经理真风流啊,跟我面前装得清高潇洒,怎么在外面这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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