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忙了整整两天才将小院落收拾妥帖,看着洁净明亮的小家,许秋升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感。
裴宣将崭新的窗帘挂在客厅,朗日透过印着雏菊的碎花布料照进来,留下满室浅红。
小村子虽然偏僻,烟火气却十足,许秋升他们回来得巧,正赶上每年一次的夏日庙会,早在前一天村里的喇叭就向村民广播,要到三皇庙烧箔烧香,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许秋升驻足听了会儿,准备上村里的小卖部买点食材,早餐做个清汤面,刚进院子就见裴宣迷瞪着眼睛,蹲在台阶上刷牙,见到他时喷着满嘴的泡沫嘟囔,许秋升将袋子换到右手,拯救了差点失身的面条。
裴宣漱了漱口,吐掉嘴里的沫子,“小叔,早上吃什么呀?”
“清汤面,爱不爱吃。”
裴宣撸起袖子,往盆子里舀清水,“我会做这个,等我洗个脸,今天的早饭让我来做吧。”
许秋升笑着点头,“你那两个哥哥呢?”
“他们啊,”裴宣顿了顿,“一大早把我喊醒之后就出门了,两个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嘛去了。”
许秋升将东西放在厨房,用热水沏了杯绿茶,坐在门口的竹编椅上晒太阳。
早晨的阳光温和凉爽,照在身上温暖又舒适,像是浸泡在山泉中,整个骨头都散发着慵懒的惬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记忆中小时候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听着早起的鸟叫声,坐在门口吹晨风,等母亲做早餐的那段时间,正好拿来补一补觉,直到屋里传来关火的声音,他就知道吃早餐的时候到了。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有人摸了摸他的脸,睁开眼睛看见连景正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俯下身凑到他面前端详。
“这太阳开始毒了,小叔睡在这里当心晒黑,还是回屋里去吧。”
许秋升闻见空气中的阵阵檀香味,勾着衣领在他颈侧嗅了嗅,果然是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你去了三皇庙。”他说。
“今天早起听见喇叭里喊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凑个热闹当解闷了。”
他说着,单膝跪在许秋升身侧的竹凳上,摘了腰间的吊坠儿放在他胸前,“开过光的坠子,保平安的。”
许求升接过坠子挑眉,“给我的?”
“小叔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
连景弯腰正想在许秋升脖子上咬上一口,抬头就看见窗户上贴着两张人脸,被他发现后急忙悻悻溜走了。他改咬为摸,暧昧地摩挲两下,“算了,留着改天咬。”
许秋升将身上沉重的物体推走,一并奉还了系红绳的坠子,“这东西我用不到,给裴宣吧,挂在书包上辟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于连景经常性的触碰非但不抗拒,反倒觉得身心愉悦,他真的想狠下心拒绝这种诱惑,可人非圣贤,往往事与愿违。
察觉到眼前的人想逃,连景欺身将人按了回去,叼着坠子渡到许秋升的口齿间。
“给你的就是你的,要是没地方挂,那……我帮小叔打个洞做装饰,怎么样?”
有时候他觉得连景的脸皮厚得不可理喻,偏偏这人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叫人拿他没办法。
“你真是流氓。”
许秋升一巴掌阻隔连景贴上来的脸,起身往屋里走去,刚一进门,里面的两个人突然忙碌起来。
裴宣笑哈哈地招呼他坐下,“面煮好了,我正要让青青去叫你们呢,你就进来了。”
“是,我刚才尝了,挺好吃的。”萧青青乖巧地坐在餐桌旁,将盛好的面端他面前,“许大哥,我们今天干什么呀。”
许秋升喝了口汤,体内渐渐热起来,“什么也不干,休息。”
三个正值青春的少年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昨天沉重的体力活没有使他们沾染半点疲累,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让三个多动症患者安静地躺下来陪他晒太阳,想必是行不通的。
连景见没人帮他端碗,只好自己盛了碗面条,坐在许秋升身旁。
“小叔上年纪了,你们不要总缠着他劳动,累坏了怎么办。”
萧青青佩服他直言的勇气,默默缩到餐桌一角,生怕待会儿的杀气会溢到自己身上。而许秋升只是掀了下眼皮,完全无视了他的挑衅。
他确实比不上十七八的孩子那样有活力,经过一天的高强度割草和大扫除,全身的骨头都散发着要命的酸痛,如今他只想安安静静躺下来,彻底放松一下紧绷的身体。
“三皇庙今天晚上有庙会,你们要是闲不住晚上可以去看看,别玩儿太晚,记得早点回来。”
“欸,我听说会有秧歌表演,还有摆摊的,卖小吃的也很多!”裴宣说着,眼神里充满向往。
“今天早起就有摆摊的了,有卖灯笼的,各种动物形状,很可爱。”萧青青说。
“一年就这么一会,肯定很热闹,”裴宣晃了晃许秋升的胳膊,“小叔你就去吧,咱们一家人去热闹多好啊,你一个人在家里跟孤寡老人一样,我们玩着也不安心啊。”
许秋升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小叔真的很累,让我先休息一会儿,等晚上精神好点了就去,行不行。”
许秋升吃完饭感觉身体更累了,困意逐渐浓重,他将竹椅搬到廊下,吹着自然风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他睁开眼睛,听见街门口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外出的三个崽子回来了,等了会儿才发现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老头老远看见他,没了牙齿的嘴巴发出含糊的声音,“秋升啊,是秋升吗?”
许秋升见有人来,忙从椅子上起身迎过去,“是我。”
他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充满沟壑的脸庞,却找不到半点关于他的记忆,只好先让老人坐在椅子上。
老人看着他一脸茫然的表情,笑道:“你不认得我,我是你三爷爷,以前不在这个村里住,是最近才搬回来的。”
“三爷爷?”许秋升喃喃道。
记忆中他与父辈的亲戚来往甚少,唯一称得上亲近的是大爷爷,一个顽固的幼稚老头,小时候不懂事,常去他的院子里偷柿子,气得老头抡起锄头就要打。后来学业渐渐繁重,他去了寄宿学校,回来时满院残柿,人却不在了。
“我大哥在的时候时常提你,后来他走了,没过几年你父母也走了,咱们这一脉只剩你一个独苗,我就想搬回来,逢年过节的,也好有个人给他们烧烧纸,省得到了下面没钱花——”
三爷爷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后才接着说,“我是听说你回来了,想着来看看你,另外交代你些事情。”
幼时曾听父母讲起三爷爷,他年少时当兵,退伍后分配到面粉厂上班,早年时娶了战友的妹妹,妻子在结婚第二年难产而亡,一尸两命,自此他便是一个人,再没娶妻。
“以前听父亲说起过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
老人爽朗地笑道:“你父亲准没好话,他年轻的时候脾气倔,没少挨我的打。”
许秋升淡笑,想进屋去倒杯茶水,老人突然扶着他起身,单手撑着拐杖,将歪斜的帽子戴正。
“不用忙了,我今天就是来家里看看你,明天下午你过去一趟,我在家里等你。”
许秋生升问:“您现在住哪儿?”
“村东有个超市,超市后面的那几间房就是我家。”
许秋升将老人送到门口,看着他直挺着背缓慢地向远方走去,算起来今年已逾七十,却与村里的老人不同,虽头发花白,腿脚也不那么便利,却精神矍铄,十分的硬朗。
吴钩西沉,天色将晚,许秋升从杂物箱里翻出一只手电筒,锁了街门,顺着小过道朝东边河岸旁的三皇庙走去。
一路上鞭炮烟火轰鸣,头顶炸开片片硕大的火花,拐了个弯,离庙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喧闹声争先恐后涌进了耳朵里。
许秋升闻这鼓声震天响,从人群中穿来过去,绕着卖小吃的摊子走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三个孩子的身影。
按理说这三个馋鬼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小吃摊前,此刻那里除了几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外,只有一条馋得流口水的大黄狗。
他纳闷地逡巡片刻,终于在一家玩游戏的小摊前看到了他们。
两个身量欣长的少年在人群中格外惹眼,更惹人注目的是那两张漂亮的脸蛋,一个温和地站在一旁,正听身旁的少年不耐烦地说着什么。
许秋升走近了听,似乎是在为游戏的输赢争执。
“早说了让我来,就裴宣那个急性子,写不到一半就要出错,”连景抱臂站在一旁,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架势,“看她一会儿怎么哭吧。”
“也许宣宣能写呢,你要对她有信心。”萧青青说,“而且这个看起来不难。”
连景笑道:“根据我当裴宣她哥这几年的经验来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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