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马车静静伫立在延政门外，今日上朝的文武百官早在辰时都已经出宫，而王一博要等的人却到了巳时还不见踪影。

他前天晚上就没歇好，昨日上朝时差点晕倒在朝元殿上，昨晚又忙活到半夜，今天不知还撑不撑得住。

皇上也是，张口闭口兄长，怎都不让人好好休沐一日呢，也不知他在宫里饿了没。这宫城附近连个小商贩也无，跑远了去买又怕误了他出来的时辰。

看来以后上朝需得在车里备些早膳，王一博想着自己以前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今后跟着襄王定能衣食无忧。想着想着嘴角口水都要流下来，被他赶紧吸溜了回去。

“王爷出来了！”赶车的小厮喊了一声。

王一博立时迎了上去：“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皇上留王爷了？可有什么要紧事？”

肖战看他似是等急了，语气中带了点安抚：“没什么，不过是在宫里用了午膳耽误了一会，回府吧。”

“那就好。”王一博追上将手里的披风给他搭在肩上，殷切道，“今日又冷了些，仔细着风大。”

肖战拢紧肩头的金丝披风，衣服上好似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香味，让他从头到脚暖和了几分。

“对了，刚才出宫时皇后娘娘赐了些御膳房的点心，你拿着吃吧。”后面送他出宫的内侍应声将盒子递了上来。

“赏卑职的？”

王一博雀跃地将盒子捧在手心里，就地掀开盖子，里面是一碟做工精致用料讲究的淡粉色糕点，做成桃花形状，盘子侧边还用一点绿叶点缀。一看就是宫中御厨的手笔，普通人家这辈子恐怕都难得一见。

他哪里吃过这等好东西，伸手就捏了一块出来。肖战那边进了马车，小厮已经收了脚蹬准备驾车回府，王一博左看右看干脆捧着盒子翻身上马，打算在马上边走边吃。

刚闻了一鼻子蜜桃香，马车里襄王掀开帘子呵斥道，“做什么呢？！”

“吃，吃点心啊。”

肖战拧眉扔下车帘，“滚到车里来。”

车里？王一博进退不决，虽然他们前日还同床共枕，可他却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这种在宫门外跟他同乘一辆车的事已经称得上造次。

还没等他做好决定，车里人又催了一声。

别想那么多了，王爷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呗，认了他当主子就得一心一意！在这世上只有王爷是我的希望。

一骨碌翻身下马，还不忘带上自己刚得的点心。

上车刚坐稳，肖战面色不善问他：“在马上吃东西，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若是这样，以后出去别说自己是襄王府的人。”

王一博已是听呆了，他哪里知道官宦人家规矩这么多！小时候被圈起来训练，什么时候吃饭都不一定，有了吃的不赶紧吃早就被人抢走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斯文，填饱肚子要紧。

可是如今不同了，如今他是襄王身边的人，他要是行差踏错，被诟病的会是肖战。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食盒提手，“对不起王爷，卑职以后不会了。”

“行了，不是训你，只是今日陛下赐了宫里的腰牌允你进宫随侍，以后在宫里可要时刻记得规矩。”

“卑职遵命！”王一博长舒一口气，听闻他进宫也能随侍左右，心情又好了起来，扬起语调说，“那我，出去啦？”

肖战理了理披风的毛领子，别过脸轻声道，“就在车里吃吧，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王一博心里一阵热流涌动，这是担心他饿肚子呢，冲人嘿嘿傻笑，“谢王爷体恤！”

然后重新打开食盒，狼吞虎咽吃起了点心，“真好吃啊王爷，卑职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肖战听得直皱眉，都没忍心再训他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这人看着一天傻呵呵的，不知遇到他之前都过些什么日子，会吃不饱穿不暖吗，有没有人看他无依无靠欺负他，柳元会不会给他用什么恶毒的手段。

“王爷，这点心是桃子味儿的，跟你的味道好像啊！”

原本肖战还在替他忧心，这一句直接让他脸飞速烧了起来，色厉内荏地斥他，“放肆。”

“卑职失言！”王一博差点被点心噎着，连忙去看肖战脸色，却发现他并不是真的生气。

乐地他还没到府门口就吃完了一整盘点心。

高凛为了肖战身体着想，特准他上三日朝可以休沐一日，次日是休沐没什么要紧事。如今他也想好好养养身子，说不定还能有指望，因此一整天都呆在府里。

到了傍晚，不知是不是前两天确实累着了，感觉身子乏力得很，信宫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热，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只当睡一觉就好。

这一觉下去再醒来时，后颈周围连同后脑勺带肩膀都火似得烧了起来。

“来人……”他拨开床帏唤人。

王一博头一个冲了进来。

“王爷，怎么了？”一进来他就觉得不对劲，这房里信香怎么这么浓，他们同床那日都不曾这样。

“王爷可是病了，我现在就去宫里请太医！”

“别……别惊动皇上。”肖战抓住他衣摆，忍着彻骨的疼痛道，“去城东…… 朱家医馆，请朱大夫来，不能……让别人知道。”

“好，我这就去，王爷您一定要撑住！”

王一博仔细关好房门，随口应付了府里的其他人，使了最快的轻功往城东去，朱大夫几乎是被他掐在腋下拎过来的。

王一博焦急地在床边踱步，心中七上八下，肖战他究竟怎么了，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病症。大夫是中庸闻不到，可他已经快被房里的信香冲到头脑发胀，无法思考。

朱大夫光是把脉就用了好一阵子，面沉如水。

“大夫，王爷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肖战已经没了意识，躺在床上不断用手指拽身上的被单，感觉身体一时在火海，一时在冰窟。

朱大夫诊治了许久，出来外间涂涂改改写了药方，“去煎药吧。”

王一博拿来药方一看，觉得不大对劲指着方子问他，“退热散，可这两味药是不是用量有点大，药效过于生猛王爷能受得了吗？”

朱大夫颇为意外看他，“王侍卫懂医术？”

“不懂，只是识得一些普通药方罢了。”王一博没时间跟他多做解释，“你先与我说说这个方子，王爷能吃吗？”

“王侍卫有所不知，王爷此时信宫高热不退，再这样下去可能就会受损。旁的顾不上了，退热要紧。”

王一博脑子一阵轰鸣，着急忙慌拿着方子出去熬药，不出一刻钟就熬了一碗浓浓的退热散，端进来喂他服下。

朱大夫不愧是名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帖药下去不过一炷香时间后颈的高热就开始慢慢褪去。

肖战迷迷糊糊醒来时王一博就坐在他床边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王爷你醒了，喝点水吧。”

肖战半靠在他肩头，勉强喝了几口温水，“怎么不让丫鬟进来服侍，粗手粗脚的。”

“王爷不是吩咐不让别人知道么。”王一博笨拙地擦干他嘴角水渍，拿来两个软枕塞在后背扶他坐起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朱大夫还在前厅，让他来再看看？”

肖战也觉得自己这病来的蹊跷，遂点头让朱大夫跟他详禀。

朱大夫也十分不解，仔仔细细望闻问切，“王爷最近可有跟乾元的信香过分接触过？”

肖战囫囵回想了一番，这两天过分接触的可不少，先是王一博直接将信香从信宫灌了进去，再是在方淮的信香中泡了一晚上。

可是以前取竹髓香的时候隔三差五地泡也没出岔子，自己的信宫什么信香也留不住，这么看来应该是和王一博的那回出了事。

他铁青着脸点了一下头。

“看来是因为这个，王爷身子本就有病根”朱大夫回头看了一看杵在床边的王一博，欲言又止。

“一博，你先出去吧。”

“我不走。”王一博头一回忤逆他，“卑职现在是王爷的人，应该知道王爷的身体如何才能好好服侍王爷。”

肖战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随便你，朱大夫，继续。”

朱大夫偷偷看了王一博几眼，觉得这个侍卫很不一般，能在王爷面前这么得脸的还是第一个。

“王爷停了之前的药，按理应该少和不同的信香接触才能养起来，卑职察觉王爷信宫中原本有一种乾元信香残留，这次起热恐怕是多种信香冲撞的缘故。”

“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王爷虽然停了药，病根能不能祛除还不好说……”

“这个再说吧。”肖战抬手打断，明显不想多说这件事。

奈何王一博想了解内情，肖战的事他桩桩件件都要了解，焦急问：“什么药？什么病根？”

可是屋里两人没有接他的话，朱大夫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告退了。

王一博将人送到前厅，拦住朱大夫想问个究竟。

“王爷不太想让人知道他的病，此事老夫没办法跟你多说，莫要多问了。”

这个王一博清楚，做官宦人家的大夫医术倒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嘴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他要是问肖战恐怕得不到一句真话。

他眼睛一转，压低声音说：“朱大夫，刚才在房里我死犟着没出来王爷不也任我去了。您也说了王爷这次病得突然是因为信香残留，您可知道那残留的信香是谁的？”

朱大夫震惊地瞪大双眼，信宫里的信香残留光接触是不行的，得结契后输进去。虽然听说王爷常去青楼，却从来不会将人迎进府，而且眼前人分明不是小倌做派，难不成……

不管是妾还是什么，这人应是得了王爷青眼，不好得罪可也不能什么都说，这人也不懂医术，给他看个方子应无事。

朱大夫沉默着从随身的药箱底层摸出一个方子，悄摸摸给他看了一眼。

王一博确实不大懂望闻问切把脉一类的医术，可这天下没有他不认识的药方。医术世家出身，他幼时见的最多的就是医书和药方。

朱大夫拿出来的方子他只囫囵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用。

可这方子却被人改过，达到药效的同时也是毒药，若长期服用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