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还是第一次踏出这个院子。

他是昏迷的时候被副将陈康给抱回来，醒了就一直呆在屋子里养病，连房间都没出过。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其实心里很不安，很茫然，很害怕，他有点想念自己在畅心园那个又破又小的黑屋子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他懂得，这里比畅心园最好的厢房都要豪华，这里是小公子的家，小公子就是大人们口里说的那种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他不知道心里酸楚的感觉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样丑，这样脏，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不敢跟小公子说，以前小公子就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说这样是妄自菲薄。

他知道小公子从来不曾嫌过他，小公子是世上最好的公子，小公子娘亲也不嫌他，会对他很温柔的笑，还送他衣服，给他扎头发，是世上最好的夫人，清荷不喜欢他，总是会凶他，他虽然不会告状心里可都记着呢，所以清荷是坏人，岁岁也不喜欢她，才不愿意搭理她。

岁岁蹦蹦跳跳的踩在青石板路上，小心思飞起，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看见四周堆砌而成的假山，和他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草，立刻就玩心四起。

他还记得小公子说的绕过两个石拱门就有秋千架，他当时只顾着吃，都忘记了问那是什么东西，但一点也不影响小奶团子的好奇心。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仅用两根细绳吊着的东西是不是就是秋千架，他上前试探的推了一把，秋千顺着他的力道立刻就往前荡去，岁岁觉得有趣，有用手推了一把，看着来回荡悠的秋千，岁岁开心的蹦了蹦。

他原本不知道怎么玩的，觉得一推一荡就很有趣了，可能是小童天性贪玩，他大着胆子爬了上去，两条小短腿蹬离地面，秋千就高高荡了起来，这下岁岁更开心了，觉得自己好聪明，找到了这么有趣的玩法。

秋千原本就是给小孩子玩耍的，扎的格外低，岁岁慢慢就不满足这个高度了，两只小手紧紧拽着绳索，慢慢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个小孩子尖利的喊声传来，吓得岁岁脚下一滑，一头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你谁呀！快给本公子下来，知不知道这是我爹爹亲手给我和哥哥扎的秋千，谁都不许动的！”

岁岁被吓懵了，就着摔倒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怯怯的望着来人，抿着唇不敢说话。

四个穿着漂亮华服的小童，也正抬头看着他，尤其前边略矮的两个小公子，神色十分不善。

王云瑶走近才认出他是那日卿安和娘亲救下的小童，她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

“快起来！你刚刚有没有摔到呀！受伤了吗？”

岁岁被这个很漂亮温柔的姐姐扶起时，眼睛里还含着因为害怕而漾出的泪花儿。

“子绰表弟，子跃表弟，这小童是前些日子娘亲和卿安从戏园子带回来的，身世可怜，二位弟弟别为难他了！”

曲子绰和曲子跃是一对双生子，曲子跃比哥哥曲子绰小了半个时辰，从小身子偏弱，家里长辈就更偏爱他一点，纵的他在府里跋扈极了，就是曲子绰也要让他三分。

“他只是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坐我的秋千，我生气了，让他下跪给我道歉！”

“表弟，他也不是故意的！”王云瑶不退让的护着岁岁。

“你一个庶女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哼，要不是娘亲说了，我才懒得理你们，庶出的都是贱种！”曲子跃鼓着一张圆润的脸蛋，眼睛瞪的大大的，说出口的话丝毫不像一个七岁的孩童。

“你闭嘴，不许对我长姐无理！”王落尘一个闪身就挡在了王云瑶和岁岁身前，他虽然跟两个表弟同岁，但他长的高，又跟着父亲习武，往那一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娘亲说了，除了卿安表弟和一寜表妹，你们都是奴才！”

“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无理，舅舅，舅母就是这么教养你们的吗？”

王云瑶气急，她在府里有嫡母护着，在外又有将军府大小姐身份罩着，虽说是庶出，可满上京谁不知道嫡母待他与二弟如同嫡子嫡女，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我爹爹娘亲如何教养，关你何事，一个庶女不配跟我说话，回去我就跟祖母告状，你就等着祖母狠狠罚你吧！”

“你敢！”王云瑶冲上前就想跟他理论，别看她平时温温柔柔的，那可是嫡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一点脾气没有。

但她袖子被一道微弱的力道扯住，她回头看去，小童睁着圆圆的眼睛，怯怯的说：“不要吵架好不好，我去道歉！”

岁岁不认识这位小小姐和小公子，但是他们都在保护自己，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

岁岁跑过去扑通就跪在了曲子跃身前，“小公子恕罪，我知错了，以后都不敢在坐公子的秋千了！”

曲子跃得意的抬高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在这跪一个时辰吧！”

“弟弟，算了，娘亲不是让我们和表姐表哥都和睦相处吗？”曲子绰一直没说话，但他害怕闹大了传到父亲那里，被责罚，遂赶紧劝道。

“就是，曲子跃你别太过分！”王云瑶小脸都气红了。

“我在我自己家罚一个小奴，哥哥你怕什么，诶……你这衣服还怪好看的！”曲子跃一直也没往地下看，这么一瞧发现这小童穿的衣裳料子跟他身上的也不差，立刻又不满了，用力推了一把岁岁，生气大喊：“你什么身份穿这么好的衣服！”

岁岁被推的倒到一边，赶紧又规规矩矩跪好，头压的低低，不敢吭声。

“我问你话呢！”曲子跃又去扯岁岁，一眼就看到了他腰间的腰挂。

曲子跃蹲下身子一把拽了过来，“这不是卿安表弟的吗？你偷的！”

岁岁急的跪直了身子，“我没有偷，是公子送给我的！”

“送给你个小奴，你也配！”

王云瑶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塞回岁岁怀里，语气里带着警告：“既是卿安给的那就是他的，你要是敢抢，卿安知道了可不会轻饶你！”

曲子跃被下了面子，很生气，开口说的就更加难听了，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岁岁一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咚地一声，吓了几个小娃娃一跳。

“都是我的错，我就在这跪着，公子什么时候消气了，我在起身！”

曲子跃白了王云瑶一眼，看着小童还算懂规矩的份上不予计较了，眼珠一转又来了新主意。

“你过来给我推秋千！”

岁岁赶紧答应，推秋千有什么难，他乐呵呵的跑了过去。

但推了两回他就知道有多费劲了，曲子跃不许他碰自己，他就只能看准时机去推绳索，可他年纪小，没有力气，找不好力度，不是推早了就是推歪了，气的曲子跃骂骂咧咧。

岁岁战战兢兢可怜极了，手掌都被绳索磨红了。

曲子跃终于玩够了，一边提心吊胆的三个小童同时松了一口气。

“扶本公子下去！”

岁岁伸手去拉曲子跃，曲子跃往下一蹦正好踩在岁岁的袍子上，一个用力就将袍子后摆撕了一个大口子。

岁岁愣了一瞬，随即甩开曲子跃，转着头去看袍子，坏了好大一个洞。

刚刚被人侮辱他没觉得多委屈，但此刻看着夫人送个他的新衣裳破了，他是真的难过了，眼眶一瞬间通红，他恨恨瞪着曲子跃。

“坏了就坏了，谁让你一个小奴穿主子的衣服的！”曲子跃才不会为了这事道歉呢。

岁岁咬了咬唇，努力憋回眼眶里的眼泪，一点没有迟疑的走上前，用尽了全身力气向曲子跃推去，曲子跃没想到他会动手，被他推的重重摔倒在地。

“你个小杂种，狗奴才敢推我，我要打死你！”还不等曲子跃起身，岁岁就再次将他扑倒，张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疼的他哇哇直叫。

曲子绰一看自己弟弟吃亏了，赶紧上前帮忙，混乱中也被人踹了两脚。

王云瑶怕岁岁吃亏，一边上前拉架，一边让王落尘去前厅找人，她担心真让两个表弟出了什么事，这小童恐怕要被曲府的人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