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陛下身体有恙免了早朝，高凛在吴太医的坚持下也难得能休息一天，可就这一天也不得清净。

到了下午柳溪吵着闹着要见皇上，高凛已经听明公公给他禀报了清早殿前一事，愈发觉得柳溪碍眼得很，又碍于柳丞相的身份不得不见。更别说她今天还被肖战打了，若是不好好安抚又得闹上一阵子。

柳溪特意没给脸上敷脂粉，上面两个巴掌印还清晰可见，一进来就哭哭啼啼诉苦。

“陛下可要替臣妾做主呀～”

高凛放下手边的书，暗叹一口气：“贵妃怎么了这是？”

“陛下～”柳贵妃柔柔弱弱往地上一跪，垂头抹泪，“臣妾听闻陛下龙体抱恙，想尽妾身的本分去照顾陛下，可襄王殿下不仅不让臣妾进殿，还让人打了臣妾呜呜呜……”

“怪朕，是朕没吩咐明白，皇兄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可殿下也不能打臣妾呀～”柳溪双目含泪，愈发楚楚可怜起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的是臣妾，更打的是陛下的脸，陛下可不能就这么作罢。”

柳溪悄悄瞅了眼座上的皇帝，看他无甚反应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呜呜……要是父亲知道臣妾在宫里受这么大委屈，会心疼臣妾的……”

高凛被她哭得一脑门子官司，耐着性子说：“朕已经训诫过襄王了，贵妃莫再哭了，起来吧。”

“陛下～臣妾的脸现如今还有点火辣辣的，不知是否会留下什么痕迹，要是留下印子皇上会不会不喜欢臣妾了？”

高凛缓步绕出书案，行至柳溪身边朝她伸出一只手，并适时报以安抚的微笑：“怎么会，来，到朕这儿来。”

柳溪将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他手里，终于站了起来。

“朕已经让吴太医开了伤药，可要按时用着。”

“谢陛下～”

原本应付应付就差不多了，可柳溪今天仗着自己占几分理，还想再更进一步，便一直围在高凛身边端茶倒水揉肩捶背，高凛烦不胜烦。

“晚上朕去锦绣宫用膳，让小厨房准备些你爱吃的，再备壶好酒。”

柳溪终于达到目的，欢天喜地回宫准备接驾，高凛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而王一博这边却有点担心，打了柳溪会不会给襄王府惹上麻烦，毕竟柳元可不是什么善茬。

肖战却说他多虑了，解释道：“本王和皇上的关系不是任谁三言两语都能挑拨的，就凭柳溪，再练个几十年都不成。”

“王爷如何这般确定？都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要是柳贵妃得了皇上欢心——”王一博说着说着自己刹住了车，“哈哈，应该是没这个可能了。”

开玩笑，高凛是坤泽，看上谁也不会看上柳溪啊！

他之前还怀疑肖战帮皇上找乾元是因为高凛那方面不太行，为了绵延子嗣要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敢情是找来给皇上用！这种主意也就襄王敢出！

所以他现在不担心柳溪，开始好奇别的了，比如……宫闱密事。

他凑到肖战耳边问，灼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在人耳廓：“这么多年陛下是怎么在那事儿上瞒过柳贵妃的啊？”

肖战面带潮红瞪了他一眼，像是说他多事，却又宠着给人细细说来。

“陛下深爱皇后的形象自登基就深入人心，况且他醉心朝政，一个月也进不了后宫几次，大多数还是去皇后那里。就算不得以去了锦绣宫，也会借着别的招让柳溪早点睡过去，早上再做做样子，柳溪自然深信不疑。”

“这样啊～那皇后……？”

肖战利索点头：“宫里知道这事的人拢共也就两三个，皇后，吴太医，明公公是早就知道的，其他发现端倪的人都下黄泉了，哦对了，现在还加上个你。”

“呀，那卑职是不是很危险啊，王爷可得护着卑职。”他笑嘻嘻说。

肖战在他脸上轻拧了一下：“只要你忠于本王，别说护你周全，荣华富贵平步青云本王都能给你。”

“荣华富贵……”王一博歪头思索，“卑职确有一个荣华想要，王爷什么时候能给我？”

“什么？”

“襄王府的王夫，王爷给吗？”

肖战心下一颤，自从他认识王一博还从没想到过这一层。他和王一博的关系说白了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王一博想借他的手报仇，他想借王一博的身份掌控朝局，顶多掺杂了点不可明说的欲望在其中。

要说情意嘛，连他也说不清自己对王一博什么态度，这人听话时非常听话，不听话时也实在令人头疼，就比如每次亲热时总跟那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一样。

想远了，至于襄王府的王夫，是个既重要又尴尬的位置，重要在他是朝廷重臣的家眷牵扯众多，尴尬在本朝还没有多少乾元甘愿当坤泽的后宅，就算是襄王府王夫也免不了被人背后指摘，他居然有点不想让王一博面对那些。

肖战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先留着，且看你表现如何。”

“王爷好生小气。”

肖战无奈，这人怎么在不该明说的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他摇头轻笑说，“本王身子都给你了，还怕等不到那一天？”

王一博嘿嘿一笑，嘴角扯出了两个弯弯的褶皱，甚是可爱。

“那我们可说好了，王爷的身子是我的，王夫也是我的！”

………………

时间一晃又过了小半个月，徐州那边来了信，说平阳侯府两位公子立功心切，在某次剿匪时中了暗算，一个身中数箭，一个竟然被活捉了去。

柳元没想到那帮山匪如此胆大包天，着急联系山匪头子，略去了中间几个递话的，直接跟徐州下辖的一个县令把话挑明了。

也就是这次谈话被肖战的人暗中听了去，连夜给京城送了消息。

与此同时送来的还有柳元那边给王一博的一个指令：给肖战下药。

肖战看完两个消息心中明了：“柳元这是怕陛下派本王前去查看坏了他的事，想让本王卧病再久一点，最好能一命呜呼。”

“王爷，徐州那边可能麻烦了，您怎么打算？”

“去一定得去，就是看怎么去。”

“您是想……微服私访？”

“嗯。”

“微服私访的话还需筹备几日，不能操之过急。”

“你先去办，本王这里还有其他事，办完我们再走。”

“是。”

柳元送来的那封信里还有一个誊写出来的药方，让王一博找机会掺在肖战的饮食里。这个药方里面几味药较为少见，柳元当下找不到现成的，所以直接把方子给他让他在京城采买。

王一博拿出药方浏览一遍，捏着药方的手慢慢收紧，连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见他形状有异，肖战关切道：“怎么了？这东西可有不妥？”

王一博恨恨道：“这是王家的方子！以毒攻毒用来救命的药，却被他们拿来害人，无耻！”

“你怎么知道？”

愤怒的人指着方子最后一味药给他看：“这个不是药名，是家父名号，誊药方的恐怕不懂医术连我爹的名号都一并誊上了。”

肖战看向那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京墨…王京墨……

王飞廉！他有个哥哥好像也叫京墨！

他试探道：“你可认识上一任太医院院首王飞廉？”

王一博说：“正是卑职叔父。”

“你是百年医药世家的后人！”肖战惊叹道。

大宁有太多王家，可若是说到医药世家的王家，十年前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王家的医馆遍布整个大宁，家主十分低调，其弟却是当时名震京城的太医院院首，听说他们两兄弟不合，成年后就分家了。

十年前王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王飞廉也在不久后辞去院首一职，王家医馆逐渐没落。

肖战看向身边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充满怜惜，若没有遭此变故，此时王一博应该同他父亲一样行医问药救死扶伤，是一名心怀天下的圣手。

誊写药方的纸悬在烛台上方，倏地一下被火舌舔成飞灰。

王一博面色阴沉，抿着唇闷闷不乐。

“一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以前没问过，或许是觉得一个小人物的悲欢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去了解。

现在不同，王家不是小门小户，被灭门的那年时间很是敏感，事发不久后王飞廉辞官，紧接着柳溪入宫，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简单的巧合。

但是说实话，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是肖战给自己不同寻常的关心找的借口，他期待王一博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将自己的伤疤揭给他看。

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抱住他，郑重温柔地承诺他：别害怕，一切有我。

他希望成为王一博的依靠，王一博的所有。

双目赤红的人接收到襄王浓厚的关切，他揉了揉眼睛，哑声开口。

“那天学堂下学早，我偷着去河边摸鱼，天黑很久才回家，回到家里时只看见满院子的尸体。”

“他们的血渗进花园中，流到池塘里，那味道就像泡在血缸里一样……我当时吓傻了，跑到书房去找爹娘，而他们……”

王一博哽咽数声，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他撇过头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

见他如此伤心肖战心里也不好受，他也吃过苦也杀过人，童年也不甚幸福，可他从来没有在那样小的年纪就面对全家被屠的血腥场面。

他一定做了很多年噩梦，一定害怕极了。

“一博”肖战起身将人湿漉漉的脸庞搂进怀中，“不想了，不说了，我们往前看，本王替你报仇。”

“一开始不知道谁杀了他们。”王一博陷入情绪中自顾自说，“后来我流落街头被柳元收养成了他的暗卫，但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仇恨，多年来一直在查找线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去年有一回去柳元书房的时候看到他桌子上有一个药方，是我爹的笔迹。”

“王爷，柳元一定与卑职全家之死有脱不开的关系。”王一博面带狠戾道，“我要杀了他！在杀他之前弄清楚还有没有其他幕后黑手，一并杀了！”

肖战轻抚他宽阔的后背，对他这般视朝廷法度为无物的狂悖之言丝毫不觉得不妥，极尽温柔说着更为狂悖的话：“你想杀谁都行，有本王在，就算你杀尽天下人，亦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