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无小集市时，便是清清冷冷的，可丹阳城却不同，每日皆有繁华景象，及来来去去的人潮。

年间四季春夏秋冬，有各色千秋，唯人间烟火孤夜晚灯，如一抹星光，烨烨生辉，叫人眷恋不已。最是难割舍的，便是这繁华闹市之下，有人声鼎沸，有街巷热闹。

自渝州那般大地方而来之人，区区丹阳城，当真不算甚。可对洛河村出来的清贫百姓而言，那么丹阳城，便是富庶人家的聚集地，是他们不该奢望的地方。

人与人之差，往往就是这般天差地别。

小傻子第一回，乘坐如此奢华舒适的马车。因此对他而言，处处尽显新奇感，每每坐一会儿便忍不住，东看看西摸摸。甚至撩起帘子往外瞅时，都觉得同往日所看大不相同。

攒动的人潮，林立的店肆，匆匆而过的小摊，从车内打量时，便端然一副走马观花之感。转瞬即逝的新鲜感，让两旁事物都变的与往日不同，是虚虚实实，又是真真切切。

王一博形容不出，心底那抹升腾而起的异样感，只会一味的哇哇大叫。

他那模样实在招摇，又有些土里土气。

因此连驾马车的施琅都有几分嫌弃，更何况是脸皮薄的丫鬟楠笙。可两人到底只是下人，即便是伺候家主多年，也不敢造次对王一博不敬。

肖战不同，他无心去观赏窗外的街景如何，只一心对满脸欢喜的少年郎有兴趣。

卧躺在垫子上，他侧身撑着半边脸，言语温柔道：“愚儿，你可有甚想去之处，或想吃的糕点？”

少年郎满眼皆是新奇，哪里还记得往日惦记什么，只晓得乖乖点头：“好，吃糕点，吃吃，还要寻小货郎，买竹剑，咻咻咻！”

他大抵是太高兴了，出口之语，便有些颠三倒四，可却不难理解小傻子的所期所盼。

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可小傻子真的很单纯，他能吃到白糖糕，得到小玩意，就会特别高兴。而且会高兴好久，会捧着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当做稀世珍宝。

可这些于别人而言，就当真是，傻子才会盼的物件。

银钱的价值，就是为满足人的欲望，肖战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价值会如此提高。

少顷，他便扬嗓吩咐道：“施琅先去买糕点，再去寻那卖小玩意的货郎。”

驾马车的小厮，得了吩咐应道：“是，家主。”

王一博听到肖战如此说，便更高兴了，站起身在车厢内就打算蹦跶，可惜他太高还没蹦起来，就嘭的一声撞到了头顶。因兴奋之故，今日倒是难得没扁嘴委屈，以及一副要哭唧唧的模样。

小傻子憨憨的揉摸头顶，脸颊小膘鼓起，还吐着舌头：“哥哥，我疼，好疼嗷！”

肖战瞧着可谓哭笑不得，下一瞬便撑坐起身，抬手召唤道：“过来我瞧瞧，你乖些，切勿再闹腾。”

得了允诺的好处，小傻子自然听话，乖乖的挪过去靠着人家，身子一歪斜，便枕到了肖战腿上。他哼哼唧唧的指着车顶埋怨，嘀嘀咕咕的小声骂着，中途还晓得指挥给他揉脑袋之人。

头一回如此伺候一人，肖战也没觉得不妥，还细心问道：“可是这处？”

小傻子噘着嘴，瞪着眼睛思考：“恩恩，疼疼，哥哥揉揉。”

他们距离极近，饶是服了药丸，也依然不能抵抗，萦绕在彼此身周的，那股恣意信香。契合度之故，便是味道已寡淡至丝丝缕缕，也照样钻入鼻息，勾的人心神不定。

肖战指尖轻柔，抚摸一会儿后，便忍不住再次打量少年郎；那清隽俊逸的五官，皙白如玉的肌肤，沉时冷冽的眉眼，笑时载光的温润，当真让他魂牵梦萦。

情不自禁间，肖战脱口而出：“愚儿可还记得，上午时说的话？”

仰着脸，王一博满是懵然，明显是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哥哥？”

闻言肖战便有些怄气，收回揉小傻子头顶的手，抿唇别开脸，嘟嘟囔囔道：“你说……要我做你的娘子，还要向我提亲。”

此事若换作旁人，大概会立刻，去哄哄眼前怄气的美人坤泽。可少年郎不同之处，肖战自打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对方的表现，理应在他预料之内，但还是会不可控的有所期盼。

贪婪是人骨子里的东西，更何况，肖战还是富甲一方的商贾。

小傻子迟钝的反应，本在预料之中，可情感之事本就复杂，容不得杂质和迟疑。

如此一来，这稍微的停顿，便让肖战心落低，闷闷的有些不舒服，也没兴致再逗哄少年郎了。

马车行去一段后，停下片刻，楠笙便拎着糕点递给车厢内之人。少顷驾车的施琅，终于寻到了挑担的游行货郎，便开口唤王公子。

这下好了，肖战眼睁睁的瞧着，小傻子头也不回的跳下马车，就同小厮和丫鬟去围着挑货郎。三人皆是兴致勃勃的挑挑看看，选了好半天，倒是买了不少，付钱时施琅半点没迟疑。

花着家主的银两，却让家主的心上人，满脸堆笑的说谢谢，可把肖战的脸气的够黑。

待王一博买好上车，宝贝似得玩时，便被肖战一把捏住嘴边的腮肉，并且凶巴巴的声明：“你谢他作甚，银两花我的，你该报答感恩之人也是我！”

漏风的嘴，被扯的有些疼，小傻子眼眶都红了：“唔，咕咕……窝疼……兮兮咕咕……”

冷哼一声，肖战又别扭的松开手。

明明晓得少年郎是傻子，却还同他怄气，肖战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失态，可情绪这东西，本就是不可控的。

待他闷了一会儿，心情稍微好些，打算同小傻子握手言和时。转身便发现，对方正握着一对泥人儿，垂头瘪嘴哭唧唧的模样。

肖战想，大抵小傻子是有些畏惧他了，所以那几欲伸出去的手，才一直都攥的死紧。

抬眼仔细一瞧，肖战便发现，那一对儿小泥人，身着大红喜袍，正躬身抱拳行拜礼。

“是，给我的吗？”肖战恍然大悟，那对小泥人正在行对拜之礼。

“又凶，哥哥凶，作娘子要欺负死愚儿！”红红的眼眶，啪嗒的掉下一滴泪，小傻子可是委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