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形判断,掉在落叶堆里的应该是个孩子,半张脸埋在干枯的树叶里,一动不动。
若非亲眼所见,卓盛元难以相信竟有人从天而降。
哦不,也许现在已不能称之为“活”人了。
在那一念之间,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勇敢地蹲下身躯,如同轻风抚过水面,小心翼翼地探试着孩子的呼吸。
微弱的呼吸依稀可辨,如丝般的温暖尚存。
她缓缓站起,目光投向旁边参天的大树。四周宁静无声,树梢静止不动,似在默默守护这片林地。卓盛元轻抚下巴,自言自语:“这孩子究竟从何而来?难道是树上结出的神奇果实?”
显然非也,他定是从附近高处坠落。不远处即是悬崖,想必孩子在嬉戏间不慎失足。
幸运的是,他恰巧落在柔软的枝桠间,经过几次缓冲,才得以奇迹般地保全性命。
孩子的装扮颇为奇特,全副武装,仿佛是要参与一场战斗。但此处并无军队驻扎,何况战争也不需要这般稚嫩的小战士。卓盛元满心疑惑,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蟋蟀,一边轻推孩子,自言自语:“我今日行善救人,能否挽回你的生机,尚未可知。若无力回天,也请勿怪,人各有命。黄泉之下,莫要对我心生怨恨。”
她口中如此说,便试图搬动他。一只手握着蟋蟀,仅以单手拖着他。然而,瘦小的她如何能单手抬起一个半大的孩子?她咬牙使出全身力气,居然真的将他抬起。然而——
“啊啊啊啊!我的蟋蟀!我的宝贝啊!!!”
原来,她用力过猛,手中的蟋蟀不幸丧命。
卓盛元差点将孩子扔在地上,但害怕自己成为间接凶手。她将他背在背上,嘟囔:“为了救你,我失去了镇山大将军,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享受如此特殊的待遇!”她甚至已为那蟋蟀起了个名字。
“来历不明的小子”在卓盛元的背上动弹不得。
卓盛元边走边抱怨,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这孩子失踪,他的家人定然焦急万分。她救了他,或许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报酬。届时,她可以买上十个镇山大将军,一个用来征服兰州城,其余的烤来下酒,岂不乐哉?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夜幕降临,卓盛元体力渐竭,背着孩子从郊外走到城里,几乎耗尽了半条命。当她抵达城门口时,已是疲惫不堪。
城门即将关闭。
卓盛元眼看着小侧门即将关上,竭尽全力呼喊:“等等!请等等!”
负责关门的是一位视力欠佳的老人,人称老寒。老寒在夜色中仔细打量卓盛元,才认出她是卓家的大女儿。老人询问:“大女儿,怎么玩到这么晚才回?你若再晚一步,城门就关了,只能在城外过夜,小心被猛虎叼走!”
“唉,别提了。”
“你背上的是谁?”
卓盛元疲惫不堪,不想多做解释,也不愿引来官府的盘问。这个身份不明的小孩如今生死未卜,搞不好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灵机一动,随口编造:“是毛家小祖宗,今天硬要跟我去捉蟋蟀。结果半路累了就睡着了,还得我背他回来。”
“小孩子都爱睡觉。”
“别跟人说他和我出城了,他娘会打他,他若挨打,毛家就会找我麻烦。”
“放心,我耳朵聋,眼睛花,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最近外面不太平,据说有猛虎出没,你们还是少出去为妙。”
“好啦,我知道了!”
……
将孩子背回家后,卓盛元将他轻轻放在床上,点亮了油灯。她家破旧不堪,四处漏风,油灯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家中的尘埃和蜘蛛网,宛如鬼屋。幸好,她已经习惯了。
孩子依旧昏迷。
卓盛元不知他摔倒时伤到了哪里,她先帮他脱下那身奇怪的甲胄,想检查是否有出血。那甲胄似乎是上等皮革制成,轻巧柔软,非常适合孩子穿着。
虽然不太懂,但卓盛元觉得这套甲胄价值不菲。
遗憾的是,这是孩子的尺码,卖给别人恐怕也没人要。
将甲胄扔到一旁,卓盛元看到孩子里头的白色中衣。那衣料如丝般顺滑,令人爱不释手。衣角还绣有精致的暗纹,工艺精湛。
仅这件衣服,恐怕就值一两银子。
卓盛元垂涎欲滴。她的目光向下移动,突然注意到孩子腰间还挂着一块美玉。
真是奇怪,既要打仗又爱美,如今的孩子真是复杂。她取下那块玉,仔细观赏,不禁赞叹:“好玉,真是好玉!”
这块玉通体洁白,晶莹剔透,雕刻成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飞蛇,形状古朴大气。
即便是讨厌蛇的卓盛元,也对此爱不释手。
除去甲胄,解下美玉,卓盛元仔细检查,发现孩子并未出血。
奇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毫发无损,这套甲胄究竟是何物制成?
卓盛元惊叹不已。
她又担心孩子是否摔伤内脏。这孩子身份非同小可,活着肯定比死了更有价值……
想到这里,卓盛元提起灯笼出门了。
赵大夫住在东大街,离卓盛元家不远。他的病人并不多,因为他是个哑巴。卓盛元敲开赵大夫的门,他正在黑暗中磨药,屋里弥漫着药香。他的妻子和孩子回了娘家,此刻家中只有他一人。
卓盛元说明来意,赵大夫二话不说,背起药箱便跟她回家。
经过诊断,好消息是孩子内脏未损,坏消息是脑部受创……
卓盛元有些失落,询问:“他还能活吗?”
赵大夫用手势比划,幸好卓盛元与他做了多年邻居,交流并无障碍。她点点头,重复了他的意思:“若三天内能苏醒,则有生机;若不能,则尽快处理后事,免得……”
赵大夫用力点头。
卓盛元白眼一翻:“你想得还真周到!”
他问她孩子是谁家的,怎么会伤成这样,是不是她干的。
卓盛元摆手:“当然不是,我是救人的……你别多问。”
赵大夫最后并未开药。摔到脑袋,药效有限,而且卓盛元生活拮据,若开了药,她可能还要向他赊账……
送走赵大夫后,卓盛元坐在床边,一筹莫展地看着孩子,说:“你要死就死,要活就活,干嘛非得等三天?我还要等三天才有饭吃吗?!不如把你炖了,还能吃上十天半月!”
算了,不管生死,明天打听一下谁家丢了孩子,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比尸体有价值。
打定主意后,卓盛元在床边倒头便睡。
……
深夜,家家户户都已入睡,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虫鸣声,凄凉而冷清。
更夫提着灯笼在青石板路上行走,一阵风吹过,他紧了紧衣服,自言自语:“明天恐怕要下雨了。”
这时,他看到远处一个摇晃的身影逐渐靠近。
更夫问:“老寒,是你吗?”
“是我。”
“都已二更天,你不在家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要去见夜游神吗?”
“夜游神改日再见,衙门里还有一位神仙等我。”老寒走近一些,答道,“刚才衙门里有人传话,说县令大人要见我。”
“这么晚了,县令大人找你能有什么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守城门。”
老寒已年过七十,按理说不适合守城门,但永州县城并非军事要地,且近年来天下太平,城门的重要性相对降低。他孤身一人,妻子和孩子都已过世,县令大人同情他的境遇,便给了他这份差事。
老寒抵达衙门,县令大人正在等他。
“太爷,您找我?”
“嗯。老寒,我问你,今天申时到戌时,是你守的门吗?”
“回太爷,是的。”
“城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太爷放心……太爷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重要吩咐?”
县太爷双手背负,神态悠然,言谈间轻描淡写,宛如春风拂面:“不过是区区小事。近日传闻山中有虎患,身为这方圆之主,自当关怀备至。”
“这……”
“我问你,近日城门之人流量如何?”
“的确减少了,想必都是因虎患而裹足不前。”
“成年人尚能自保,令人忧心的是那些稚子,万一玩耍间不留神,恐有不幸。今日你当值,可曾注意有无孩童出入?”
“启禀大人,仅见赵医士的妻子携带孩儿回娘家,余者未曾目睹。”
“你确认看得分明?若有孩童无故失踪,唯你是问。”
“大人放心,小人看得真真切切。城门口本就人迹寥寥。”
“如此便好,老铁,你也辛苦了。待我调派人力除虎患,必加重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老寒退下后,县太爷轻松之色瞬间转为庄重,转身向屏风深深一礼:“两位贵宾。”
话音方落,屏风后悠然步出两位男子。
身着素衣,貌似平民,但眉宇间隐现一股锐利之气。
县太爷道:“两位已闻,并无生面孔孩童入城。”
为首者点头,沉思片刻,下令:“暗中排查全城医馆药店,追查外伤、跌打及内伤药材的去向,务必水落石出。记住,行事需低调,不得泄露风声。”
县太爷连声应诺。
“若有泄密者,格杀勿论。”语气骤然冷冽。
县太爷冷汗直流,擦拭间结巴回应:“那,我,我们,并无权处决犯人,须上报上级……”
“你只管做好分内事,”男子打断他,“至于杀人,自有我们亲自动手。”
言罢,两人转身欲离。跟随其后的男子经过县太爷时,低声提醒:“提醒一句,‘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县太爷面如土色,“是,下官谨记。两位大人慢行……”
待这对杀气腾腾的来客离去,县太爷颓然坐下,惊恐之色尚未褪去,喃喃自语:“他们寻找的那个孩子,究竟何等身份……”
他不敢再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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