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华如练，如流水般静谧地洒在卓盛元的卧室。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耳边是旁边人沉稳的呼吸声，身边的人沉浸在美好的梦乡之中。她轻轻坐起，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下床。

柔和的月色透过破旧的白色窗帘，宛如一层轻薄的蝉翼。在这朦胧的月光下，卓盛元走到一旁，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在寻找的过程中，她无意中踢到了一只老鼠，惊吓之余，不禁低声咒骂：“你这无知的小兽，我这里连一粒米都不剩，床上那块肥肉你不咬，竟敢来吓我！”那只老鼠似乎已习惯与人共处，被踢了一脚，只是懒洋洋地翻身，四下张望一番，似乎确实无物可食，便慢悠悠地离去了。

卓盛元暗自思忖，自己的住处难道真是宝地，连老鼠都显得狡猾异常。

紧握菜刀，她回到卧房，床上之人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沉睡得如同石雕。卓盛元一手提刀，一手轻按他的肩膀，心中慌乱不已，轻声呼唤：“小傻瓜，小傻瓜，你睡着了吗？”

对方毫无反应，静若冰封。

卓盛元手心开始冒汗，身体微微颤抖。她内心不断说服自己：动手吧，他是个叛贼，终究难逃一死，杀了他，悄悄埋葬，天不知地不知，便能风平浪静……

动手！

她紧咬牙关，握刀的手逐渐用力。

然而，床上的人却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

月光下，那双眸子黑亮如漆，直勾勾地盯着她。

深感猛虎之凶煞，不宜硬碰，唯有智取方能克敌制胜。”县官颔首赞同，愧然叹道：“诚哉斯言！我先前确是冒进，致使猎户不幸捐躯——贤士有何高见？”

卓盛元心思电转，片刻间便有了计较，遂提议：“传闻虎畏狮子，我等何不造一假狮以吓退此獠？待其惧怕而逃时，安排箭术高超之士藏于狮后，予以狙击……”

话犹未了，县官已怒拍桌案，喝令：“来人，将他逐出！！！”

两名衙役应声而入，揪住卓盛元便往门外拖行。

卓盛元急切呼吁：“大人，还请三思！即便不妥，亦请免我刑责，否则日后谁敢再为大人献策啊，大人！”

虽是一策不佳，但卓盛元最后一语触动县官之思，遂下令：“仅逐出即可，今后不准他踏入府衙半步！”

待衙役将卓盛元拽走，那两位面目狰狞之官员终于按捺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这等荒谬之策！以纸糊狮子骇虎，岂非笑谈！”

那位神情严厉者似乎也觉滑稽，轻哼一声，疑惑地问：“他似乎颇为惧我？”

另一位笑得泪光闪烁，答道：“大人不知？别说凡人，即便是犬类，见您也要远远避开！”

县官陪笑附和：“别说平民，即便下官初见大人，亦感震惊。”

严厉者听闻，疑虑尽消。

……

夜幕深沉，卓盛元躺在床上，目不交睫，沉思不已。

三更梆子声响起，她忽然推醒了身旁熟睡的孩童：“小乖乖，快醒醒。”

孩童被唤醒，哈欠连天，欲续梦乡，她却坚持唤起：“不可再睡！”

孩童懵懂地望着她。

“随我，我带你去个神秘之地。”她边说边为孩子披上衣物。

孩童虽不解，却极为听话，任由她牵着手，踏出了家门。

卓盛元，兰州城土生土长，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城东北角，一场暴雨后城墙根基松动，居民时常挖砖补瓦，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处仅容孩童钻行的洞穴。

身材瘦小的卓盛元曾多次亲自尝试，确信自己也能穿越此洞。

今夜，她便带着孩童穿越城墙。

继而，她领着孩童来到了河边。

月华如练，河水泛银，四周杂草摇曳，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卓盛元恐孩童跟随，以绳索缚其一手，另一端系于树干。她轻抚孩童之额，叹息道：“天意难测，自那日救你起，便铸成大错，你……莫要恨我。”

孩童未反抗，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双眸。

卓盛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哀伤。她不敢与之目光相接，匆匆转身，快步离去。

而孩童却执着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在月光下消失，独留他沐浴清辉。

……

卓盛元返家，倒床难眠。

她素来睡得香甜，但今宵却辗转反侧。闭目间，满脑子皆是孩童的身影。他那信赖、顺从的眼神……

那般无助。

想到他可能遭遇的险境，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她拉过被子，试图将一切忧愁遮蔽。

刚入梦境，却见孩童惨遭杀害，浑身鲜血地责问她，为何不救他……

“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卓盛元梦中惊呼，蓦然醒来。

汗水淋漓。

她透过破旧的窗纱望向沉寂的街道。

更夫提灯而过，梆子声悠扬。

四更天已至。

再过两个时辰，城门将开。

再两个时辰，孩童或许便被发现。

再两个时辰，他可能将与世长辞。

卓盛元心中恐惧至极，却无计可施。她不想成为他的催命符，亦不想自寻绝路。难道世间真无两全之策？

即便有，也已来不及。因他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他命悬一线，命悬一线……卓盛元如中魔咒，突然抓起衣衫，冲出门外，再次穿越城墙，直奔河边。

孩童仍静立原地，动也未动，宛如时光中永恒的守候。

卓盛元疾步上前，解开绳索。她不敢直视孩童，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她再次牵起他的手。

孩童久立不动的双腿已麻，差点摔倒，幸得她及时扶持。

卓盛元将他背在身后。

夜风清爽，她因疾走而汗湿重衣，此刻河风轻拂，不禁打了个喷嚏。喷嚏过后，她问：“你冷吗？”

她并不期待回答。

突然，嘀嗒——嘀嗒——

温热的液体滴落脸上，点点滴滴，如同春雨。

接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