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之心,对小动物总充满好奇。小三宝望着鸟笼中的猫头鹰,询问卓盛元:“猫头鹰以何为食?”
“与猫同,捕鼠为生。”
“我家有鼠。”
卓盛元一时不解:“何意???”
小三宝下床,引领卓盛元至厨房,手指灶台。卓盛元好奇地掀起锅盖,一探黑洞洞的锅底,只见一小鼠跃入眼帘。
卓盛元:“……”
小三宝:“我见一鼠坠入,遂以锅盖封之,以防它逃脱。”
卓盛元:“你何其怪哉?”为何要留住它,不赶忙让它逃之夭夭?
小三宝低头抿唇,默然不语。
卓盛元弯腰,自锅中轻轻提起那只小鼠的尾巴,观其大小,不过刚断奶,毛色浅淡。小鼠挣扎,吱吱乱叫。
卓盛元赞道:“真嫩!不若今晚与萝卜同炖,为你补身。”
见小三宝惊恐之色,卓盛元大笑,将小鼠投入鸟笼。小鼠在地上打滚,未及逃脱,便被猫头鹰一口吞下。
猫头鹰吞鼠之景,难以言喻,卓盛元与小三宝皆不愿再看。随后,卓盛元指向那口锅,道:“我给你看件趣事。”
他攀上灶台,费力移开锅子,露出一黑洞,他跃入洞中,捣鼓一番,身影随即消失。
小三宝大惊,忙上前探视,只见卓盛元自洞底抬头,笑容满面。
此灶之下,竟别有洞天。
原来卓盛元之母深信自己将发财,发财之前,便选定了藏银之地——灶下挖洞,以石板遮掩,日常烹饪,无人察觉。
卓盛元蹲于洞底,对小三宝说:“此洞甚大,危急时刻,你可在此藏身。”
“我若藏于下,上有人烹饪奈何?”
“那你便成了烤鸡。”
小三宝眉梢微跳。
“你何其愚笨!”卓盛元自洞中爬出,满身黑灰,道,“只需堵住烟囱,即便有三昧真火,亦烧不到你。”
……
卓盛元原以为捕虎尚需时日,未料翌日清晨,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大郎!捕到了!果真捕到了!”
卓盛元匆忙穿衣出门,“真的???”
“真的!昨夜虎来食肉,笼中人皆沉睡,未曾察觉,今晨醒来,便见虎在笼外睡得深沉!”
“谁人所捕?”
“王屠户他们。王屠户恐虎醒来,以刀刺其脖,放血,那虎应已气绝。”
“死了正好,活着亦无用……他人呢?”
“他们尚在路上,遣几个腿快手快的先回来报信。大郎,此番果如你所料,我再也不说你为纸糊狮子了!”
卓盛元心想,你这岂非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正谈笑间,胡一刀胡捕头匆匆赶来,见卓盛元,招手道:“大郎!太爷召你前去。”
“前去作甚?”
“迎接猎虎队凯旋。你是否需更衣?”
卓盛元紧了紧衣衫,摇头,“不必,无多余衣物可换。走吧。”
胡一刀与报信之人一路上对卓盛元赞不绝口。至县衙,太爷喜上眉梢,已换上官服。卓盛元心中暗想,此虎面子真大,竟劳动太爷穿官服相迎。
王屠户等人抬虎而行,步伐自然缓慢,太爷亦不急于出门。
太爷毕竟矜持。
卓盛元一边品尝太爷家的小点,一边对县官说:“太爷,如今天气炎热,那虎已死,运回恐不久便生蛆,我们应及早剥其皮。”
“仅为剥皮乎,”县官摇头轻笑,“何止是皮,此虎一身是宝。虎肉可食,虎骨、虎胃均可入药,虎鞭……”
“虎鞭如何?”
“咳,虎鞭我倒不甚看重。”
“太爷,既然虎身有诸多可用之处,当由熟手来解剖。”
“正合我意。我即派人请猎户。”
“且慢,太爷,不必急于一时。”
县官扫了卓盛元一眼,冷笑:“你又起何心思?”
“太爷,我闻此前请你猎户上山猎虎,众人皆称病不来。虽惧死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然理解并不代表心中舒畅。”
此刻被卓盛元提及此事,县官心中自是不快,表面却不露痕迹。
卓盛元继续说:“他们不给太爷面子,太爷何必给他们面子?此解虎之好事,万万不可落入他们之手。”
“嗯?解虎怎成好事了?”
“太爷你想,此虎闹得人心惶惶,还夺人性命,我们费尽心力方将其捕获,这虎须得当众解剖,让全城百姓明白太爷你为他们除害。”
此言正中县官下怀。为官者,谁不想留个好名声?在百姓中口碑佳,对将来升迁亦助益。
然而县官终是读书人,摇头叹道:“不妥,本县非爱出风头之人。”
“但百姓皆愿看,喜欢看,太爷你就屈就一次,满足他们吧!”
县官察觉卓盛元心机深沉,非起初所想之糊涂之人。
于是县官最后“勉为其难”地点头,话题回到方才,他问卓盛元:“猎户不可,难道找屠户?”
“我认为王屠户便极好,他宰杀猪羊牛多年,手法娴熟。”
传闻风声中,你与那位知名的王屠夫竟为同街之邻里?
卓盛元一愣,旋即报以嘿嘿的笑声。
县令冷然一笑,目光如炬:“休想你的小算盘能逃过我的法眼。邻里之间,有何猫腻,自是趁机攀附。他给了你何等好处?”
“回大人,王屠夫手艺超群,其口碑亦佳,此次捕虎本就应是他的功勋。”
“即便如此,他终究是个凡胎肉贩,岂有宰虎之经验?”
“老虎亦为血肉之躯,非异物,王屠夫操刀宰之,又有何不可?”
“你此言差矣。”县令轻摇其首,却未深究。
……
当王屠夫肩负猛虎归来,县令命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割虎尸,他心中既荣幸又紧张。
卓盛元轻抚其肩,鼓励道:“王大哥,把握良机,未来必成兰州刀法之首。”
“好兄弟,多亏你暗中助力,余言感激不再多言,改日必邀你至家中痛饮。”
“自无不可……嫂夫人性情羞涩,为之助手亦无妨吧?”
“她见生人便赧颜,我亦无奈。但洗涮之事,应能胜任。”
“唉,今日便助你到底。”卓盛元再次轻拍其肩,“闲来无事,我就在侧辅助。”
王屠夫心怀感激:“真乃情深义重之兄弟。”
午后,王屠夫准备停当,携工具至河边开阔地,搭建台子准备解剖猛虎。场地开阔,围观者众。
全城震动,人潮涌动,小贩穿梭叫卖,场面空前,堪称盛况,足记入县志。
王屠夫着手操作,先取出虎之内脏,再开始剥皮去骨。卓盛元则在旁协助屠夫之妻清洗内脏。
众人多喜观剥皮去骨之高潮,唯有挤不进之人,转向观看洗内脏。
卓盛元提盆前来,续助清洗,好奇地问:“此为何物?”
“此乃虎胃,药用价值颇高。”
“这胃,需嫂夫人亲自动手剖开?用何刀?”
王屠夫取刀欲递,虑及其妻或不擅长,遂亲自动手,刀法熟练。
旁观者叫好:
“手法了得!”
“刀工非凡!”
“日后杀羊,必寻王屠夫!”
王屠夫脸上泛光,对卓盛元道:“去洗洗即可。”
“领命!”
卓盛元将虎胃交与屠夫之妻,在一旁观其清洗。虎胃开启,周围人无不作呕……
虎胃中猪肉尚未消化,场面血腥恶心。
卓盛元轻拍胸膛,“嫂子,还是弃之吧。”
屠夫之妻忍住恶心,将虎胃之物倾出。
围观者虽感恶心,仍坚持观看,对她竖起大拇指,赞:“真乃女中丈夫!”
在恶心物中,屠夫之妻发现一枚白色扁圆之物,非肉非骨。她好奇捡起,竟是一块玉佩。
“啊!”她惊叫,引众人注目。
呕吐之人亦好奇望去,有人推测:“虎能食玉?恐为误食。”
“我看不简单,或虎吞人时不慎将玉佩同吞。玉为石,不能消化,留于胃中。”
“言之有理!先生高见!”
“岂敢,仅合理推测。当务之急,应将玉佩呈官府,寻访失主。”
众人揣测失主之不幸,却无人留意卓盛元嘴角偷偷弯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屠夫之妻略显慌乱,愣视玉佩。卓盛元夺过玉佩,声称:“我先得之。”
众人对其睁眼说瞎话之举心生不齿,有人劝:“年轻人,莫贪财,寻访失主为先。”
卓盛元在河水中冲洗玉佩,恶臭依旧。屠夫之妻鼓起勇气:“大郎,事关人命,我们先报官吧?”
“对,即便人已不在,但失主家属可能仍在寻找。知其死讯,感你捕虎之恩,此玉佩,岂能不予?”
若平日,卓盛元此举必遭冷嘲热讽,甚至送官究治。但此次,鉴于虎为其提议捕获,分一杯羹亦无可厚非。且县令对其青睐有加,众人仅好言相劝,不敢轻易触怒卓盛元。
卓盛元终不情不愿道:“那便如此,但说定了,玉佩归我,众人作证。”
众人虽心有不甘,表面上仍默认。
通往山里的小径上,二人逐渐走近。正是县令提及的帅杀神与丑杀神。
丑杀神边走边说:“寻之久矣,未见踪迹。恐已不在人世。孩童自悬崖坠落,生还希望本就渺茫。”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丑杀神忽见河边人群,不知发生何事,下意识按剑,问:“今日何日,何故如此多人?”
“不知。”
“一探究竟。”
二人近前发现正在解剖老虎。正欲离开,却见人群围绕一少年,似在讨论。
“大郎,莫玩了,我们先报官吧。”
“何急之有,人既已逝,早些晚些无妨……这玉佩的确美观。”
丑杀神定睛一看,那少年手中玩物正是玉佩。眼眸一缩,上前紧握少年手腕,“此物何处得来?!”
卓盛元大惊,本欲装模作样后再报官,未料二人突然出现。对其本就心存畏惧,此刻更吓得语塞。
老先生鼓起勇气解释:“两位好汉可是问这玉佩?玉佩自虎胃中得之,正欲报官寻主。两位好汉识得佩主?”
卓盛元手臂已被丑杀神握得麻木。帅杀神从其手中取过玉佩,丑杀神方才放手。帅杀神细观玉佩,问:“谁第一个发现?”
众目聚焦卓盛元,她略显慌张,“我我我我我……”
“是你?”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吉凶,不敢出声。
此时,王屠夫闻声而来,分开人群,大声问:“发生了何事?!”
他相貌凶恶,手持血迹斑斑之刀,丑杀神以为他要生事,轻轻一挡,王屠夫半身麻木,坐倒在地。
众人皆惊。
帅杀神下令:“全部带回去,细细审问。”
包括王屠夫在内,十几人被丑杀神带回县衙。丑杀神坐堂审问,帅杀神寻县令,不知有何阴谋。
被带回之人不敢隐瞒,一一实情相告。王屠夫之妻清洗虎胃时发现玉佩,卓盛元欲独吞,众人相劝方答应报官,却因贪玩拖延……所有责任推至卓盛元身上。
卓盛元明了杀神真实意图,已镇定自若,知不会因一块玉佩送命。
审问结束后,众人被软禁于县衙,丑杀神威胁,不得将今日之事外泄,否则不保其安全,众人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直至那位令众人心生畏惧的大魔头再度显身,人群才如释重负,纷纷狼狈不堪地四散逃窜。
公堂之内,仅剩下大魔头与另一位杀神二人。后者开口询问:“每户人家都仔细搜查过了吗?”
“确实如此。”
“可有何发现?”
“毫无所获。”
“我早已说过,此行不过是徒劳无功。”
“防患未然。”
“此刻还谈何未然?”
“已无必要。”
另一位杀神轻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复命了。”
……
卓盛元回到家中,心跳尚且急促。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确信家中已有他人闯入的痕迹。
小三宝有个起床后必定整理被褥的习惯,尽管他并不擅长此道,常常将被子弄得形状诡异,非他人所能模仿。如今被褥的模样异样,显然有人翻动过。
尽管来者试图恢复原状,但卓盛元仍察觉到了痕迹。她锁上房门,前往厨房移动铁锅,从灶底将小三宝拉出。
满身灰尘,一脸污迹的小三宝被拉出时,第一句话便是:“方才有人来过。”
“我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再来。”
正说话间,窗外忽然传来敲击声,卓盛元脸色微变,急忙又将小三宝推回灶底,高声问道:“是谁?”
“我。”是王屠户的声音。
卓盛元放松下来,开了门,“有何事?”
王屠户神秘兮兮地说,“我家被翻了个底朝天,可钱财却分文未少。”
“嘘——”卓盛元低声说,“我家也被翻过。真是让人心惊。”
“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也想知道。不过我们还是别追究了,别忘了那人说过的话,”卓盛元说着,手比划在脖子上,“这可是要命的事!”
王屠户面色一变,“明白了。”
“不送。”
卓盛元再次将小三宝从灶底抱出,边抱怨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的来历大得很。”
“闭嘴。”
看到卓盛元惊魂未定的模样,小三宝突然笑了。他平日总是一脸严肃,这是卓盛元第一次见他笑。孩子嘴角轻轻上扬,笑容既矜持又美丽,如同春雪融化般温柔纯净。
卓盛元轻拍了下他的头,“笑什么笑。”
“谢谢你,卓盛元。”
“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爹。”
“……”他皱眉,叫不出口。
“我救你一命,叫声爹都不愿意?”
“那我叫你哥哥吧,盛元哥哥。”
卓盛元正欲回应,小三宝连忙问,“盛元哥哥,你刚才遇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他的问题转移了卓盛元的注意力,她口若悬河地向小三宝描述了自己的勇敢与机智。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小三宝能想象到那场景有多紧张刺激。
听她讲完,小三宝说:“你很聪明。”
“那是!用金蝉脱壳之计,并非人人能想得出。”
“不仅如此。更难得的是,玉佩被发现后,你没有选择隐藏,而是主动吸引注意。那些人个个心狠手辣,疑心病重,行事谨慎。你既然卷入其中,便是证人之一,若保持沉默,他们只会更加怀疑。你主动跳出来,反倒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虽然看似冒险,实则最为保险。”
卓盛元摸着下巴,“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王屠户夫妇为我冒险,也正好借机打消他们的疑虑。我觉得,他们会想,谁会做出这种事情还主动送上门来……我偏就这么做了,让他们出乎意料。”
“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哈哈哈哈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其实——”
“只是有些目光短浅。”
“……”卓盛元刚要享受夸赞的喜悦,就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她怒道,“谁目光短浅了?你这臭小子,会不会聊天?”
小三宝一愣,立刻改口:“你并非目光短浅之人。你心胸开阔,视野宽广……”
卓盛元并不觉得好受些,她翻了个白眼,“给老子闭嘴!”
小三宝于是闭口不言。
卓盛元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刚才明明聊得火热……她摸了摸鼻子,忽然问他,“嘿,我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小三宝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黄金万两,你有吗?”卓盛元摊了摊手,“这样吧,我救了你,你这个人以后就是我的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好。”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
许多年后,每当回想起这段对话,卓盛元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自己: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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