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盛元让小三宝先休息,自己则去找赵大夫抓药。
赵大夫心情愉悦。县太爷将老虎各部分出售,称修城墙之用。黄大夫买不起虎骨,欲购虎胃,另一大夫亦欲购,出价相当,但太爷同情赵大夫是个哑巴,终将虎胃卖与他。
卓盛元至时,见赵大夫正将洗净的虎胃剪成块,晾晒于阳光下。
卓盛元:“赵大夫,给我开副药。”
赵大夫询问其症状。
“我无事,家中有个孩子,沐浴后感冒。”
赵大夫会意,洗手后开药方。
卓盛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悄声问赵大夫:“我家有个孩子……此事你未与他人提起吧?”
赵大夫白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为:我是哑巴,能告诉谁?
卓盛元点头,“嗯,以后也不要提。非是吓唬你,若此事泄露,不仅你,就连你妻儿的性命也难保,我们皆难逃一劫。”
赵大夫脸色大变,为卓盛元抓好药后,坚决不收钱。
卓盛元生气地说:“我非是为此来勒索你。”遂不由分说,扔下钱便离去。
……
卓盛元劈柴生火,于户外为小三宝煎药。久未烧火,手法略显生疏,浓烟滚滚,如妖怪升天。
小三宝在屋内躺不住,跑出来坐在卓盛元身边,看着煎药的壮观场面,犹豫地说:“我觉得我已痊愈,不必服药。”
卓盛元一边摇着破扇,一边伸手探他额头,觉得尚有余热,道:“我花钱买的药,即便有毒,你也得给我吃下去。”
“哦。”
卓盛元望着自家的破败墙壁,漏雨屋顶,蜘蛛网覆盖的窗框,破烂窗纱……对小三宝说,“待明日,我先将这屋子翻修一番,再扩建一间,如此我们便不必共挤一床。”
小三宝忙说,“我不介意你的鼾声和梦话。”
卓盛元翻了个大白眼,“我、介、意。”
小三宝不打鼾,不说梦话,但毕竟是个男孩。卓盛元作为“女子”,整日与他同眠,若被发现,该如何是好?她担忧自己的秘密曝光,被送往西域种西瓜。
正焦虑间,一汉子戴草帽,挑担路过,边走边吆喝:“西瓜,西瓜……沙如雪,甜如蜜,正宗西域头茬大西瓜……大郎!要不要买个西瓜解渴?”
“不买!!!”
“不买就不买,大郎脾气真大。”汉子显得有些委屈。
小三宝悄悄问卓盛元:“那真是西域的西瓜吗?”
卓盛元不屑地说,“若西域的西瓜能运至此地而未腐,那瓜早成精了。”
“未必。可用冰镇,快马加急。我记得,西域的葡萄便是如此运来的。”
在卓盛元惊异的目光中,她调侃道:“你这是发热烧坏了头脑吗?用冰块、快马货运,这般耗费银两,那些瓜果运至此地,再以一斤一文钱的低价肩挑叫卖?即使是一两银子一斤,也未必足够!唯有王侯将相方能品鉴此等珍果,普通百姓尝上一口,恐怕都要嘴角生疮!”
“原来如此,”小三宝听后却不以为意,反而点头赞许,“世间万事皆为知识之所在。”
他的模样宛若书院中那些迂腐的教书先生,引得卓盛元连连叹息。
小三宝又问:“一两银子,能兑换多少铜钱呢?”
卓盛元心想,称小三宝迂腐简直是对他的夸赞,他简直是个无知之人。
药煎好了,一碗黑漆漆的液体,看上去让人胆战心惊,卓盛元硬是要小三宝将其饮下。
待他喝完后,她问道:“喝药痛苦吗?”
“我从未喝过如此苦涩的药。”
“那以后就别生病了。”
“嗯。”
卓盛元从屋中取出昨日带回的糕点,递到小三宝手中,说道:“这些糕点都是甜的,可以驱散药味。”
白色的酥皮,各式馅料,经过模具加工,染上色彩。老虎形状缺了尾巴,小兔形状没了耳朵,唯独小美女形状完好无损。
小三宝于是选了小美女形状的糕点食用。
卓盛元嗤笑:“年纪轻轻便偏爱美女,长大了一定是个风流才子。”
小三宝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无法辩解。
这时,王小二抱着一个包裹走来,边走边喊着卓盛元的名字:“卓大哥!”
“别叫我卓大哥了,你再这样叫,你爹该提着刀来打我了。”
王小二只好改口叫她“卓叔叔”。
卓盛元点头,指了指身边的小三宝,对王小二说,“我是你卓叔叔,以后他就是你卓小叔叔。”
“他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辈分比你大就行。”
王小二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小三宝摆出一副成熟的样子,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从小三宝手里拿了几块糕点给王小二。
卓盛元感到有些意外。
小三宝解释道:“初次见面,长辈应该给晚辈见面礼。”
王小二收到糕点很高兴,将那包裹塞到卓盛元怀里,说:“我娘听说你带了个孩子回来,和我年纪相仿,就挑了几件我的衣服让我送来。她让我告诉你,别介意。”
“大嫂真是有心,卓盛元”有些感动,“你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嗯,明天我去看看你爹和你娘。”
王小二离开后,小三宝对卓盛元说,“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多了。”
“别急,还有药没吃完呢,我可是花了钱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以前在家时要好。以前生病时,我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现在却在香甜地吃着小美女形状的糕点。
卓盛元暗自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因为糕点是小美女形状,所以才吃得那么香甜。
她心中偷笑,却不点破……
午后,卓盛元想烧些热水沐浴。锅中还残留着血迹,甚至还有一条老鼠尾巴,她将锅刷了三遍,仍然觉得有一股猫头鹰和老鼠的味道,担心用这种锅烧水沐浴会让自己长出老鼠毛。
最后无奈,她只好去铁匠家买了一只新锅,吃力地扛回家。
回到家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对小三宝说,“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这辈子你来讨债。”
她又去井边打水,回来后烧水,两人先后洗了个热水澡,面对面地坐在一块儿梳理头发。小三宝笨拙地梳理,卓盛元梳完自己的头发,还得帮他梳。
他坐在床上,温顺地让她摆弄。
卓盛元一边帮他梳头发,一边说,“以后让你做什么呢?你这个年纪,不适合做体力活,只能去上学。难道我要既养你又要供你上学?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如果你不希望我上学,那我就不去。”
“不上学你能做什么?你既不能扛重物,也不能做细活。”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算了吧,现在我们有钱,还是去上学吧。等钱花光了再退学。”
“嗯。”
过了一会儿,小三宝突然问:“我没有户籍也能上学吗?”
“糟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明天我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先帮你登记户籍。”
“嗯。”
夜晚,小三宝的烧退了一些,卓盛元累了一天,睡得比他早,也比他沉。他躺在她身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注视着她的睡颜。
月光朦胧,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在宁静的夜晚,他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也许是沐浴过的缘故,空气变得清新而湿润。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这辈子,是我欠你的。”
清晨,卓盛元没有被卖饼干的叫卖声吵醒,而是被轻轻摇醒的。
小三宝一边摇晃着她的肩膀,一边轻声唤她,“盛元哥哥?盛元哥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惊动了什么。
卓盛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去。
“盛元哥哥,醒醒。”
“做什么,吵死了。”
“盛元哥哥。”
“怎么?”
“回来了。”
这三个字让卓盛元惊出一身冷汗,她猛地坐起来,抱着被子四处张望,“谁?谁回来了?是他们吗?!”
小三宝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举起手,指了指头顶。
卓盛元抬头看去,只见横梁上落着一只猫头鹰。
她松了口气,“回来就回来吧,一只鸟而已,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她抹了把额头,上面全是冷汗。
“它还带了礼物。”小三宝说着,指了指床头。
卓盛元转过头,看到床头有一只巨大的老鼠,吓了一跳。
“你大爷!”卓盛元恶心得头皮发麻。
那只猫头鹰站在横梁上,咕咕了两声,似乎是在回应她。
卓盛元冷漠地看着它,“这东西在说什么?”
小三宝:“略表谢意,不成敬意,请慢用。”
“谁让你翻译的……”
本来就已经够恶心的,现在变得更加具体了。
卓盛元捏着老鼠尾巴,打开窗户将其扔了出去。
小三宝说:“把床单、被子和枕头也换一下吧?”
“你就爱穷讲究,明天我用老鼠皮做件背心,让你天天穿。”
吃早饭时,小三宝在她耳边不停地讲究,似乎如果她不换床单,就会夜夜梦见老鼠。最后,卓盛元只好去绸缎庄买了块布,将旧床单换下。
他这才安静下来。
卓盛元见小三宝如此能折腾,猜想他的病应该已经痊愈,于是带着他出门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包括鞋袜、衣物、巾皂和牙刷等。小三宝认识牙刷,却不知道牙粉,误以为那是用来涂脸的,还小声提醒卓盛元“我是男子汉,我不涂脸”。
卓盛元说,“你这个白痴,你以前没刷过牙吗?”
“刷过,在家时每天都刷。”
“那你在家刷牙用什么?”
“牙香。”
“牙香是什么?”
“用麝香、冰片等香料,和蜂蜜一起熬制的。”
“啧啧啧,用麝香和冰片刷牙,你们有钱人的牙齿,都是金子做的吧?”
小三宝摸着装牙粉的小瓷盒,问,“所以,这也是牙香吗?”
“你太客气了,这可一点都不香。”
买完东西回家后,卓盛元找来泥瓦匠商量扩建房子的事。
小三宝问:“为什么这么急?”
“你不懂。趁钱还没花光,赶紧建。”
小三宝确实不太明白。他对金钱的认识,全来自于这些天的经历,但还不够清晰。
泥瓦匠们修房子时,房梁上的猫头鹰被吓飞了。
卓盛元感到很满意。
然而,她的满意并未持续太久。第二天,她再次被摇醒。
“盛元哥哥,盛元哥哥……”
“怎么了?”
“又回来了……”
卓盛元睁开眼睛,看到横梁上的猫头鹰,转过头,发现床头有两只老鼠。
她气得要命,朝猫头鹰怒吼:“谁要吃老鼠!你他妈能不能滚蛋!”
猫头鹰:咕咕。
卓盛元:“这破鸟又在说什么。”
小三宝:“一人一只,别打架。”
然后他被卓盛元一脚踹下了床。
泥瓦匠们来做工了,猫头鹰被吓跑了,卓盛元……卓盛元又去买了块新床单。
然后她带着小三宝出门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办理一名黑户的户籍手续,实为一件棘手之事。不仅要寻觅担保人,还需打点官府中户籍官员,免不了设宴请酒、递上红包,否则处处都可能遭遇阻碍。
然而,小三宝因年纪幼小,看上去并不像那些逃亡隐匿的罪犯,官吏们对他并未深入查究。
金钱的力量巨大。卓盛元花费了两余两银子,使得户籍手续迅速办理,仅仅三天,小三宝便获得了合法身份。
户籍手续完成的次日,猫头鹰再次光临。这次,它带来了一条蛇。
卓盛元被吓得不轻,她深切意识到,连老鼠这样的小动物也有其可人之处。她和小三宝采取了极端措施,最终让猫头鹰相信他们偏好老鼠。
从此,猫头鹰改为送老鼠来。
卓盛元日夜期盼,希望早日修葺好房屋,封堵所有洞穴,让猫头鹰无处可去。
她也考虑过消灭猫头鹰,但考虑到它那锐利的爪子能轻易撕裂硬木,她担心自己不是对手。万一激怒了它,后果难以设想。
她忍辱负重数日,终于房屋修缮完毕,她拥有了新卧室,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在卓盛元搬入新卧室的那个夜晚,外界雷声滚滚,风雨交加,闪电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小三宝抱着被子,站在卓盛元门前,轻声呼唤:“盛元哥哥……”
“什么事?”
一道闪电亮起,卓盛元看到了他苍白的小脸。
他看着她,说道:“我害怕打雷。”
“习惯了就好。”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卓盛元躺在床上,不耐烦地答道:“不行,快走。你这么大了还怕打雷?别丢人了。雷声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雷公敲锤子罢了。他敲他的,你睡你的,互不干扰。他的锤子又敲不到你头上。再不走,我让你在外面睡,让你壮壮胆。”
他听话地离开了。
卓盛元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她在考虑小三宝的教育问题,是送他去普通蒙学,还是书院?蒙学学费较低,但书院提供从基础到高级的全面教育,师资优良,只是学费昂贵。她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先培养小三宝成才,期待他日后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卓盛元规划着未来,甚至幻想小三宝成为高官,自己能恢复女性身份,无需担忧远赴西域种西瓜的命运。她沉浸在幻想中,直至深夜,仍兴奋不已。
外面,雷公继续敲打着他的锤子,似乎不知疲倦。
卓盛元不禁担忧,害怕小三宝真的被吓坏。她悄悄起身,来到隔壁房间,见小三宝熟睡,这才放心。
她忍住了叫醒他的冲动,回到自己房间,安心入睡。
翌日,卓盛元发现,猫头鹰不辞劳苦,再次带来了他们“喜爱”的老鼠,并细心地将两只老鼠分别放在他们床头。
看着猫头鹰在房梁上抖落灰尘,卓盛元感动得几乎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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