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黑暗中的潜行者(上)
初中那年,游思铭与戚许等人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他们本互不认识。
那年的游思铭心地善良,一来帮助了很多人。
先是不自信的戚许,再是内向的陶稚元,然后是爱闹事但只是为了获得别人认可的陈晃,而后再是孤独的纪予舟和内心脆弱的俞硕。
而他们相互之间,那些救赎的故事与经历,全部都在初中时期,而不是他们后来口中的高中时期。
后来,大家成为了好朋友,游思铭也因为兴趣成立了一个戏剧社,他让戚许做了副社长,自己做社长。
想不到伙伴们的响应非常好,大家都参与进了这个戏剧社,度过了很长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们一起排练过戏剧,一起玩摩斯密码,一起打打闹闹,非常快乐。
直到初中毕业,旧校区作废,戏剧社才不得已解散。
但巧合的是,大家又不约而同的聚在了一起,聚回了这间西羲中学。
本来一切都值得高兴,可那次的谣言,却成为了一切的变数。
陈晃在见到游思铭被人诋毁的时候没有替他出头,平日里最爽朗勇敢的人,那时却懦弱和动摇。
纪予舟因为个人情绪问题刺激了俞硕,使他抑郁症发作,自我封闭,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
戚许因情绪上头赌气没有去找游思铭。
陶稚元因为害怕没有救下游思铭,没有报警。
俞硕因为懦弱,没有说出真相。
那天,纪予舟在空地上找到了发病的俞硕,他看着俞硕满身是血,只好先带他离开,却没想到碰上了戚许。
戚许看着满身是血的俞硕,心脏一阵猛震,他看着眼神呆滞却只知道流泪的俞硕,一瞬间感觉心脏骤停。
他愣在原地,巨大的悲伤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有些站不稳。
他的嘴唇颤抖着,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不可能…”
随即快步向前走去,却被纪予舟拦下。
“戚许!别去…”
“予舟你放开!他不可能有事…”
“戚许!”
纪予舟发力将戚许猛的拉回去,戚许一个踉跄,呆愣在原地。
“戚许…思铭他…对不起…是我没用…”
俞硕回过神来,崩溃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纪予舟将手搭在俞硕肩上,自己也闭上眼睛低下头,深深叹出一口气。
他同样也在强忍内心巨大的悲伤。
戚许绝望的向后靠去,靠在墙上,然后又一点点滑了下去,最终蜷缩在墙边,闷头大哭。
“哥…”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纪予舟抬头,看见了呆站在原地的陈晃,他也早已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难以置信。
“予舟哥,思铭他真的…”
“别再说了…”
纪予舟赶忙打断他的话。
“都走吧…我们有资格吗…”
纪予舟拉着俞硕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悲伤与悔恨如无底洞般,吞噬着人的意志。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没有再见过面。
俞硕抑郁症严重了不少,性情大变,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人。
加上父亲的施压,让他的痛苦永远没有了尽头。
俞硕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
直到那天,天空中下起了暴雨,他家的门,被人敲响了。
父亲有钥匙,俞硕知道外面的人绝不是父亲,可家里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
他拖着瘦削的身子,虚弱地走到了门口,防备地透过猫眼去看。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戴着黑帽子和黑口罩。
俞硕被吓了一跳,他害怕自己受刺激又控制不了,于是打算走开,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顿在了原地。
他猛得回头,双手颤抖,抵着门把手。
他缓缓的又将眼睛靠近猫眼,脸部的肌肉也微微有些颤抖。
他看着门外低着头沉默的人,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脖子上佩戴的项链。
那条项链上挂着双鱼座图案的配饰,颜色是水蓝色的,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光亮清晰。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门把手。
打开门的那一刻,只听一阵雷声,闪电闪过的那刻,那个戴着黑帽子的人,终于抬起了头。
“好久不见,听说你病重了…”
俞硕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眼中灌满了泪水,不断喘着气。
“稚元…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没错,站在门外的,就是在游思铭死后失踪了许久的陶稚元。
那条项链,是陶稚元生日的时候,游思铭送给他的。
游思铭去世当天,陶稚元是唯一不和大家在一起的人,后来,他也一直没有出现,再加上伙伴们之间已生隔阂,他的行踪也就成了谜,尽管在此期间有人过问,但也一直没有下落。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今天竟这样,出现在了俞硕的家门口。
“这雨不小…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快!”
俞硕赶忙让开,请陶稚元进来。
陶稚元走进房子里,看见了杂乱不堪的客厅,各种倾倒的酒瓶,散乱的纸张,以及散落一地的药。
陶稚元又回过头去,俞硕抬起头来,陶稚元看着他深重的黑眼圈和凹陷的脸颊,内心沉重不堪。
俞硕现在已经瘦到骨削如柴的程度了,他的脸明显苍白了不少,已然是一个活死人的状态。
“别盯着我了,快坐吧。”
俞硕面无表情地说着,绕过他走到沙发旁边,步子虚浮无力。
陶稚元想扶他,却不小心发现了他手上的伤。
他知道这些伤不仅是他父亲打的,还有他自残而来的。
“家里乱,你将就一下吧,我父亲暂时不会回来了。”
俞硕缓缓去拨开沙发上的杂物,全程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你还能活多久…”
俞硕顿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自从游思铭死了以后,他就没再想过活着的事情。
但…
“我还不想死…我还没还他清白…我绝不能死了…绝对不能死了…绝对不能…”
他在口中一直喃喃着,反复喃喃着,似疯未疯。
“那就好好的活着,你不仅不能死了,还得好好的活着,你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没命了。”
“我知道,所以你看看这些,这些资料,这些药…我又何曾不是想活着,我为了活着给他清白,可是你看呢?这些纸,没用,这些药,没用,这些酒,他天天喝,而这些伤,又在日夜提醒着我,你还死不了…”
俞硕说话虽有气无力,但这段话,他确实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所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
陶稚元拿出了一个盒子,他将盒子递给了俞硕。
“密码是他的生日,你自己开。”
俞硕接过了盒子,他双手颤抖着,缓缓输入了密码——这八位数字,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了…
盒子被打开了,里面躺着一个U盘,以及一支录音笔。
“这,这是…?这是思铭的东西,不…不对…这不能…不!不错!这就是他的东西!是他的!你在哪找到的!?”
“他的死亡现场…”
“死亡现场…我…不是的…我明明…”
“他真正的死亡现场。”
“什么!?”
陶稚元拉他坐下,将当日所发生的同他说了一遍。
2023年6月23日,陶稚元因为身体不适提前请假回家休息,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沙发模型不见了。
他有一份画作需要紧急赶工,于是他十分着急,就算是带着病也要出去找一找。
那张西式沙发本来就是破旧的,他想那张沙发很有可能被当做破烂给收走了,于是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西园路的路口,却意外的进入了那片小树林。
那片小树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心情本也不太好,就想到树林里去找找灵感,以便完成新一幅画作。
却在无意之中,目睹了游思铭的死亡现场。
并且在同时,他也发现了那张破旧的西式沙发。
他内心震惊不已,但此刻来不及思考,他必须要逃命,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片树林,冲入了西园路的人海之中。
后来,陶稚元在家里吓得不敢见人,也不敢报警,虽然很害怕,但他还是摁住恐惧思考着,因为死的那个人,是他的挚友。
想起之前那些谣言,他猛地明白了什么,借着生病晕乎乎的劲,他鼓起勇气冲回了那片树林,却没想到有了意外收获。
那个破旧沙发居然真的有一个暗格,而暗格里面的东西,则更让他震惊不已…
那天听说了游思铭的死亡讯息之后,他知道他的尸体被转移了…于是他一个人躲在家,用一个盒子,锁住了那些证据,好好的藏了起来,随之便发了一阵严重的高烧,请假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加上那件事情过后,也没别人再在意他多少,他便想尽了一切办法去躲避那些可能会来找他算账的人,他很害怕。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在无尽的彷徨中度过的。
他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曾经得自闭症的那些痛苦的时光,所有的黑暗在那个时候都聚集在了一起,恐怖到了极点…
而在这个时候,那束光,就这样柔和而轻缓地降临在了他的世界。
他想起来,那个人,带来光,带来温暖,也逐渐让他成为了光。
他知道,他手上的这些,就是游思铭仅有的希望。
于是,他鼓足勇气,有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躲避了有一段时间,他才敢出去探探风,也才知道了伙伴们离散的消息。
他知道当年的事情和俞硕一定脱不了干系,他也明白,俞硕绝不是有意要害他死的,于是他决定斗胆一试。
“所以我今天就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不能再躲下去了。”
“他留下这些东西,做出这些计划,就是在告诉我们,他信任我们,他相信我们一定会将真相公之于众。”
“所以你,我,还有其他的三个人,我们绝不能再躲下去了,我们必须要揭开真相!”
陶稚元看着俞硕的眼睛,俞硕在他的目光里,看见了游思铭的影子。
“思铭…我知道了,我会的,我们一定会的…”
风吹入窗子,吹起了杂乱的纸张,欲将一切肮脏与不堪吹散。
后来,几份请帖,送到了当年每一个人的手里,而地点,就是当年他们排练的那个礼堂。
几人聚集在废楼的礼堂,围坐在一起,却沉默不语。
在他们眼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戚许,陈晃,纪予舟三人坐在礼堂里,明明彼此那么熟悉,内心有那么多想要说的话,却无不被化作苦水,又翻回了肚子里。
突然,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只见俞硕站在了门口。
他整个人很瘦弱,看起来很是疲惫,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纪予舟立刻站了起来,直直看着眼前几乎失去生气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他紧皱眉头,双眼通红,欲言又止。
在那天带俞硕离开现场之后,俞硕便挣脱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纪予舟因为担心他的病便跟了上去,但那天俞硕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还死不了…”
随后便径直走了,依然没有回头。
那天以后,纪予舟就再没见过俞硕。
戚许和陈晃看着眼前的人,也一样是震惊不已。
他们都不敢去细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都到齐了…”
俞硕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身边人听的一样。
他将门又推开了一些,将路让了出来。
从他身后,走来一个人。
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戚许和陈晃也都站了起来。
“朋友们,好久不见。”
站在那的人,正是陶稚元。
“稚元,真的是你!你去哪了?”
陈晃再也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向前快步走了过去。
“稚元,你,还好吗…?”
“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事。”
陶稚元拍了拍陈晃的肩。
“快坐吧。”
“稚元,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
戚许也忍不住发话了。
“这事说来话长,我会告诉你们——俞硕,这边。”
俞硕望着纪予舟的眼睛,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呆呆地望着他,心里却在说:
“对不起啊,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直到纪予舟再也忍不住滴下了眼泪,他才默默低下了头,向前走去。
纪予舟擦干了泪水,呼出了一口长气后,才重新抬起头,望向舞台的方向。
俞硕走上了舞台,从帷幕后面拉出了一块白板。
“稚元,俞硕,你们这是…?”
“朋友们,我这一次之所以要将大家聚集在这里,又当着大家的面回归,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不能再沉沦下去了!”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愧,都有悔,都有恨,但是这一切,真的是思铭想看到的吗?”
“我们绝不能忘了,当初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什么,而我们现在聚集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现在我的手上,就有思铭当初拼死都要保护下来的证据,西羲所做的所有肮脏的事情,全部都在这里。”
“我们必须要努力保护这些证据,想办法将它交给警方。”
陶稚元在台上坚定地说着,他眼神里的那份光,比舞台的聚光灯还要闪烁。
“我其实也和你们一样,心中有恐惧,所以我曾经也一味的想着要躲藏,可是这些证据,一次又一次的在警醒我,我绝不能再躲了。”
“我们都不会相信他自杀的事情,也相信他是清白的。”
“我们不能让思铭死的不明不白!”
“思铭…”
戚许望着台上的光辉,眼中的泪水又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滴又一滴的滑落,可他没有转移视线,就这样望着那一束又一束的光,渐渐溶入了他的双眼。
“稚元,你需要我们怎么做?”
“对,你们有什么计划就说出来,我一定全力配合!”
陈晃也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回应着台上的人。
陶稚元望向观众席的最上方,纪予舟正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予…”
陶稚元刚想开口,却被俞硕拦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在舞台最上方的人,眼中的泪水,却一时让人分辨不出爱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必须这么做,你明白的,对吗?”
“所以你答应了,是吗?”
纪予舟终于开口了,但语气十分沉重。
“是,我是第一个。”
“好…”
纪予舟低下头,小声喃喃道。
“我没问题。”
他又立刻抬起头,大声地说道。
俞硕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微微地笑了。
纪予舟看着他,也笑了。
“好,谢谢大家!那么今后,我们五个…不,是我们六个,依然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五人站在了舞台之上,相互抱在了一起,中间围着装有游思铭留存证据的盒子。
温暖的光打在他们的身上,一时间,所有人的内心,皆是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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