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感应灯亮了，叶必言飞奔进楼梯口，一步三台阶，飞快窜上楼。

站在家门口，他微微喘气，抬手敲门。

叶老师应了声，拖鞋的啪啪声越来越响，一开门就见自家儿子笑得像个三岁小孩似的。

“没带钥匙？”

叶必言撅着嘴，眼神向上瞟，做了个可爱但贱兮兮的鬼脸：“带了。”

叶老师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这个儿子，都成高中生了，还这么幼稚，但谁让父子情深，自己的儿子只能自己惯，笑问：“为什么不开门呐？”

叶必言很喜欢这样。

从小到大，父母都是陪他玩这种幼稚园的游戏。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玩这种低智游戏的宿命了。

他立定站好，抬头挺胸敬个礼，回道：“报告叶老师，我在等您开门，如果家里没人的话，我再拿钥匙开门！”

叶老师笑了，他总是很容易被自己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儿子逗笑。

他把门拉开，整个客厅一览无余，朝某个站得笔直的孩子招手：“好了，进来。”

孩子纹丝不动。

他叹气一声，挺直脊背，朝孩子敬个礼：“报告叶必言同学，叶成辉老师已收到，请进。”

叶必言这才心满意足地进门。

他左右张望，看到桌上果篮里放满圆滚滚的青李，看着酸，其实是甜的。

叶成辉敲了几颗蛋，打算做碗蛋花汤收尾。

菜都是下午做的，没费多少心思，要怪就怪这孩子起不来，一整天了都没吃什么。

他等水沸腾的间隙，拿双筷子搅拌蛋液，背对着吃李子吃得正开心的叶必言，道：“你妈今晚有事不回来了，咱爷俩简单吃一顿行了。”

叶必言一面嚼李子，一面点头。

叶成辉听声就知道他李子没少吃，悠悠道：“少吃点，饭还没吃呢。”

叶必言点头如捣蒜，听到是一回事，听话又是一回事，他吃着李子，脑中忽然有一个主意，问：“爸，还有李子吗？”

“有，在冰箱，你问这个干嘛？”

“我明天拿去吃。”

说话间，一碗蛋花汤大功告成，叶成辉端过来，叶必言也已经盛好两人的饭，只听他爸坐下之后问：“交代你办的事办了吗？”

叶必言刚拿起筷子，闻言又放下：“爸，你能别搞得像特务接头吗。”

叶成辉叹气，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入口中。

刚才儿子和他玩那种幼稚游戏，他都没说什么，结果现在儿子倒嫌他幼稚，要不要那么双标，他真的是太难了，父爱如山，做他爸好惨。

叶必言夹了一片莴笋，回道：“办了，办的可好了。”

叶成辉想起儿子刚才说明天要带李子去的事，反正家里的李子多得很，也不怕被搬空，慷慨道：“你明天多带点李子，给苏不聊一些。”

叶必言仰着脸，傲娇得厉害：“那当然了，我早就想到了。”

他说完又问出一直埋在自己心里的疑惑：“为什么你们都对他那么好？上学期我就注意到了，就连校长也总是给他塞好吃的。”

难不成苏不聊其实是隐藏的教育局局长之子。

叶成辉将嘴里的米饭咽下：“主要这孩子平时人也可疼。还有一个原因，你猜人家中考市状元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看着儿子茅塞顿开的样子，他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大事，儿子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呢？

一班难道已经实行“闭关锁班”政策了吗？

哎，太封闭了。

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其实是叶必言听过又一时想不来而已，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

话归正题，叶成辉为自家儿子指了条光明大道：“人家苏不聊是好孩子，成绩好，懂分寸，知进退，你平常多和人家接触一点，不会有什么坏处的，这孩子不爱笑，和你正好互补，跟人家搞好关系，还怕他不带你学习吗。”

“我做煮泡面可是一绝，有时间开一下屏，”叶必言哼哼笑，“苏不聊是好孩子，你儿子就不是了吗？”

“你这只兔崽子。”

爷俩说说笑笑，聊好一会儿的天，吃过晚饭，叶成辉回房间备课，叶必言则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刷碗。

一人做菜，一人收拾。

这就是叶必言和他爸的默契。

月亮移向天边，四周慢慢变得清明。

预备铃响了，叶必言一个飞毛腿飞到教室门口，和站在前排掐着表的老莫来了个深情对视。

老莫面无表情：“滚进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来，薛唐为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一分崇拜：“开学第一天就敢卡点，勇气可嘉。”

趁着老莫出去接电话的工夫，叶必言从袋子里倒出一堆李子，老刘眼睛都直了。

叶必言划出一部分给苏不聊。

苏不聊看了一眼，淡声道：“我在背书，不吃。”

叶必言看着他，其实自己有的时候很难理解其他人的脑回路，不吃不会留着吗。

他硬塞进苏不聊的桌屉里，抬头的时候，目光触及到同桌那张能冻死人的脸，他笑吟吟道：“等你不背书的时候再吃。”

苏不聊也没再拒绝，点点头，道声谢就扭头继续背书。

老刘作为他的前任同桌，在一旁看得心都碎成渣渣，感慨物是人非，爱会消失之类的。

薛唐精准补刀：“爱不会消失，爱会转移，你看，这不就转移到苏不聊身上了吗？认命吧，我的好同桌！”

叶必言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又划出三部分，一部分比较多，他托人传给钱良，交代帮忙的人都可以拿几颗来吃，两部分给这两人，剩下的都是他的，他说：“其实有的时候我挺好奇的，怎么会跟你们两个逗逼玩到一起？”

老刘充耳不闻，赞叹道：“哎，有个教师子女当兄弟真好，新鲜水果想吃就有。”

叶必言问：“超市里不是有水果吗？”

老刘一听，就知道这人不知社会险恶，向这位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科普：“刚开学的水果啊肉啊，这些最好不要吃，说不定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

薛唐也没忍住吐槽：“叶哥，你都不知道现在老板有多黑心，今天卖不完的水果明天卖，明天卖不完的水果后天卖，就像之前放的高考假，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放假之前还没卖完的水果都还按原价卖呢。”

这些他还真不知道。

简直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高考假可放了七天啊，过了七天的水果还能吃吗。

又贪心又黑心。

“靠……”在一个普通的早上，他对所有的内宿生不由有了一丝敬畏之心，“你们这哪里是在求知啊？明明是在夹缝求生。”

他觉得自己今天中午还是在家吃吧。

但想想中午那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他还是摇摇头，算了吧，恐怕他刚起火，就要回教室上午自习去了。

老刘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险些抱着他的腿哭，激动道：“……你是我的救世主啊老叶！”

叶必言还是没过过这种苦日子的娇宝宝，哪里懂得别人的苦，这种光听听就已经毛骨悚然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经历，如果有这么一天，他还是觉得退学更划算。

他的思绪还在乱飞，苏不聊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他被这声吓一跳，立刻就被脑子里的想法弹出来，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瞟到老莫已经走到教室门口，还没来得及通风报信，某个自我感动的人就被当场抓获。

老刘：“……”

叶必言嘲笑一番之后，心里对这位同桌开始有些改观。

他悄悄靠近，低声感谢：“谢啦，同桌。”

苏不聊一副仿佛不懂他在胡言乱语什么的表情，开口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本正经地胡说：“我只是感冒了。”

叶必言似懂非懂：“那下课我陪你去医务室。”

苏不聊转头，留给他一个决绝但帅气的侧颜，气定神闲地拒绝：“谢谢，我已经好了。”

叶必言：“？”

同桌，敢问是哪位神医，能否治好你嘴硬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