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路灯很暗，但陈烁还是能在黑暗里看清顾魏有些颤抖的身体和因为冷而有些乌的嘴唇。

陈烁站在顾魏的对面，很想伸手去拉开顾魏握在一起的手指，但陈烁只是站在顾魏的对面，“那我叫个车。”

车上很暖和，被羽绒服包裹住的身体开始发热。

顾魏睁开眼，看见陈烁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手机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他。陈烁好像都没怎么变，顾魏在网上刷到过陈烁的视频，也听林垚说起过陈烁现在出门偶尔都会被人认出来，但这会儿坐在他旁边的陈烁，和以前打很多份工的人，像没什么差别。

顾魏不说话，陈烁也就一直保持着安静。陈烁好像一直都这样，不多问，顾魏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陈烁很难得地坚持问了两次，为什么要把他删掉。

车停在小区的门口，陈烁先下了车拉开车门，手挡在门边等着顾魏下来。顾魏当然还记得陈烁家里长什么样，等陈烁带着他打开一间公寓的门，顾魏才靠在门边，看着弯腰给他找拖鞋的人问道，“搬出来住了？”

陈烁把拖鞋放到顾魏的脚边，“这是新的。”

说完才回答顾魏刚才的问题，“不是，我平时都住家里。”

顾魏踩进陈烁给他准备的拖鞋，没什么客人的自觉，进入房间绕着看了一圈。房间并不大，只有一间并不大的客厅和一间卧室，房间里没什么东西，陈烁正在客厅里找空调，看起来平时确实没什么人住。

等顾魏从卧室出来，陈烁把刚才给顾魏泡的感冒冲剂递给顾魏，“喝一点吧，别感冒了。”

顾魏接过来，坐到并没有那么宽敞却看起来很新的沙发上，两只手握着杯子。陈烁就站在他旁边，好像一定要盯着他把药喝进肚子里一样。顾魏偏着头看过去，陈烁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平时喂我舅舅吃药，总要看着他吃完才行，习惯了，对不起。”

顾魏摇摇头，他好像找不回自己说话的欲望，但顾魏还是问道，“舅舅怎么了?”

陈烁在说话，但顾魏其实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他只是很想听陈烁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让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点活人的声音。

“顾魏。”顾魏回过头，发现陈烁蹲在他的面前，从他的手里把已经空了的杯子接了过去，“洗个澡吗？热水冲一冲会好一点。”

顾魏就站起来点点头。

陈烁也跟着站起来，走到房间里，从衣柜里找出了浴巾和睡衣递给顾魏，“都是新的，洗过了。”

浴室其实也很小，顾魏如果在家这会儿可能已经泡进了浴缸。

陈烁说得没错，吹了一晚上的凉风，顾魏这会儿已经有些头疼，喉咙里隐隐地有些难受，这会冲个热水会好很多，但热水淋在身上，房间里失去了声音，顾魏身体里烦躁的情绪又冒了出来。顾魏抓着浴室的玻璃门，叫陈烁的名字。

“怎么了？”陈烁的声音从远到近，最后透过门的缝隙穿过流淌的水声传进顾魏的耳朵里。

“没事。”

听到顾魏的声音，陈烁停在门口，却也没走开。顾魏能听到陈烁就站在门口，隔一会儿顾魏便能听到陈烁叫一声他的名字。顾魏可以听到陈烁在门口打电话，模模糊糊，却让顾魏清晰地感知到房间里有人一直在。

陈烁递给他的衣服和浴巾摸起来都还算舒服，顾魏穿上衣服，边拿浴巾擦头发边往外走，门打开顾魏一眼就看到陈烁站在门口玩手机。

看顾魏走出来，陈烁就收起手机跟在顾魏的身后走回客厅里。陈烁实在是很容易被看穿，只要一眼，顾魏就能猜到陈烁这样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烁还是蹲在他的面前，把放在茶几上的那管药拧开，拿棉签沾了药膏递给顾魏，“你手上...."

陈烁没说完，顾魏低头摊开掌心，才发现掌心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戳破，几道红色的印子赫然印在上面，之前没感觉，现在看到了顾魏才觉得疼。

“我...我给你擦吗？”

陈烁看顾魏没有动，自己拿着棉签去够顾魏的伤口。顾魏却只是把手往前一伸，摊开在陈烁的面前。

面前轻轻地擦在皮肤上，有些凉的药膏涂在灼热的伤口上，顾魏看着面前的陈烁有些小心地轻轻吹了吹掌心的伤口，“不疼了啊..."

很像在哄小孩，顾魏笑了下，“平时就这么照顾你舅舅的？”

蹲在面前的人耳朵一下红了，但陈烁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陈烁，”顾魏从旁边拉了个抱枕抱在胸前，把擦了药的手摊开在上开，“你在酒店干什么？”

“我...”陈烁还蹲在他的面前，微微仰着头看着顾魏，因为顾魏的质问而一时有点慌，“林...林哥让我去的。”

陈烁说完低下头，他在宴会厅看到顾魏的时候，便明白林垚为什么会递给他邀请函。

宴会厅里很多人，但陈烁还是一眼就看到趴在吧台上的顾魏。他们很久没有见过面，陈烁站在一边看着顾魏，隔了有一段距离，陈烁听不见顾魏的声音，却能看见顾魏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却像没有任何的情绪。

林垚还没来，这里陈烁除了顾魏不认识一个人，他就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顾魏从吧台边离开，看到顾魏朝门口走去，直到被身后的人叫住。

陈烁第一次在顾魏的脸上看到一种类似于恐惧的表情，在那张明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刚才还在犹豫着应不应该主动去跟顾魏打招呼，这会儿陈烁都想不起来，他朝着顾魏很快地走过去，然后他看见顾魏回过身，脸上又露出那种很随意的笑容，叫了一声爸。

就是在那个时候，陈烁发现顾魏在转身的同时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了背后，手指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肌肤，像是已经破了口流出血。

顾魏走得很快，陈烁还没来得及上前去，那天出现在酒店房间里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了顾魏的身边，陈烁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退到一边想跟林垚发个消息说自己先走了。

但消息没发出去，陈烁就看到那个男人几乎是搂住顾魏一只手还捂着顾魏的眼睛，把人带了出去。

陈烁站在原地，刚才和顾魏在一起的男人走了回来，宴会厅的中央，今晚的女主角正在说感谢自己的未婚夫，那个男人便走了过来搂住女生的腰，偏过头亲了亲女声的侧脸。

陈烁不知怎么回事，心突然地慌起来，他朝门外跑去，但陈烁跑到酒店大门却连顾魏的人影都看不见。

陈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朝门外走去，就是那一刻，他看见顾魏露出他从来没有过的烦躁的表情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酒店门口，把车钥匙丢在了酒店服务生的怀里。

顾魏笑了声，“你们现在关系不错？”

“也...也没。”陈烁低头看了看顾魏掌心已经干了的药膏，他站起身，“你今晚在这里睡吗？”

顾魏却叫了陈烁的名字，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今晚有星星吗？”

陈烁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窗外，才回答道，”应该没有，你想看星星？”

顾魏却摇摇头，站起来走到那间并不宽敞的卧室。窗帘大概是刚才陈烁进去拉上的，房间里看不见外面的任何东西，但房间里很黑，顾魏回头看了陈烁一眼。

陈烁站在门边，看着他，像是有些难过地皱着眉，又很快舒展开，朝顾魏笑了下，“我就在这，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可顾魏今天很不一样，酒精也好、乱七八遭的情绪也好，让他没办法独自面对哪怕一秒的黑暗。

顾魏看向陈烁，“陈烁，你干嘛租这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