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黄油抹在纱窗上，宋行川刚掀开被子就被豆浆的焦香勾住了脚步。拖鞋踩过地毯时带起轻微的窸窣声，厨房帘子缝里漏出的暖光，正将瓷砖上的水渍照成细碎的星子。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周末，付阳也是这样穿着他的白衬衫在厨房打转，袖口沾着面粉却非要煎出溏心蛋的模样。

　　确实很久了，久到宋行川差点忘记这件事。

　　帘子被金属环拉动的声响惊动了正在颠锅的人。

　　付阳回头时，围裙带子在腰间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晨光从他侧后方涌进来，给翘起的发梢镀上金边。平底锅里的煎蛋正滋滋冒油，蛋白边缘卷起焦脆的金边，像极了他记忆里无数个赶早会的清晨 —— 那时付阳总会在他公文包里塞温热的三明治，包装纸上偶尔会有仓促画下的简笔笑脸。

　　“醒了？” 付阳关小燃气灶，锅铲敲了敲贴墙摆放的骨瓷盘，正是宋行川惯用的那套海蓝色花纹餐具。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却遮不住唇角若有若无的弧度，“豆浆煮了十分钟，煎蛋是七分熟。”

　　宋行川靠在门框上，看着对方从消毒柜里取出瓷叉和玻璃杯。

　　“周末家政阿姨没来？” 他伸手接过递来的玻璃杯，指尖触到杯壁上的温度正好是他习惯的 45 度。

　　付阳正用厨房纸擦拭灶台，听见这话忽然笑出声，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屏幕上闪过林一发来的消息：“宋氏今早增持了水月流通股”。

　　但他只是按掉通知，将煎蛋推到对方面前：“偶尔换换口味，不喜欢？”

　　宋行川摇摇头，他只是没想到周末付阳也起这么早做早餐，现在才六点。

　　瓷叉划过瓷盘的声响在晨光里格外清晰，宋行川叉起半块煎蛋，忽然瞥见付阳握竹筷的指节在豆浆杯沿顿了顿。

　　蒸汽氤氲中，对方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的弧度比平时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只是感觉你好像很闲的样子。”

　　付阳夹起油皮的动作慢了半拍，竹筷在豆浆表面划出细碎的涟漪。

　　他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化作漫不经心的笑：“我又没什么事，哪里像你呀，大总裁。”

　　这话尾音拖得极轻，混着窗外梧桐树的沙沙声，像片被风吹散的羽毛。

　　宋行川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问过对方的近况。记忆里付阳永远是那个在实股东大会上安静翻文件的继承人，却没想过此刻他回国半月，付天行、付彦甚至萧雨辰都被蒙在鼓里，连付氏大厦的电梯卡都还是三年前的权限。

　　“对了，你昨天说找点事做...” 他放下刀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瓷盘边沿的花纹：“最近在忙什么？”

　　付阳托腮望着窗外的爬山虎，阳光在他镜片上流淌，看不清眼底神色。他忽然长叹口气，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锁屏上是林一发来的林氏股权分析图：“当然是给林一干场外参谋 ——” 语气骤然轻快，像切换了某种模式，“帮他看看竞标文件啦，不然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宋行川安静的听着，没有回答，就在付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来宋氏吧。”

　　“什么？” 付阳的竹筷差点掉进豆浆里。

　　“来宋氏。” 宋行川重复道：“我养你。”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晨光里浮动的尘埃仿佛都在此刻静止，只有煎锅里残留的油香，混着付阳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在两人相触的指尖间静静流淌。

　　“那我要和你一间办公室。”

　　“可以。” 回答快得像是早已在舌尖打转，宋行川甚至没注意到对方藏起的笑意，“总裁助理，明天入职？”

　　“为什么不是今天？” 付阳晃了晃手机，林一的消息再次弹出，“林氏今早的投标案还等着我远程枪毙呢。”

　　宋行川的手指骤然收紧，又慢慢松开。他别过脸去，望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台面上摇曳，想起今晚萧雨辰演出的请柬还躺在西装内袋 —— 那个号称 “朋友演出” 的场合，其实是萧雨辰与自己的威胁筹码。要去参加前男友萧雨辰的演出，这事听上去实在荒诞。

　　宋行川光是在脑海里过一遍，都觉得难以启齿，任谁站在旁人的角度，都会觉得他的行为令人费解，更别提要对着付阳，这个自己曾无比在意，如今关系又微妙复杂的人诉说了。

　　况且，宋行川内心深处并不想让付阳知晓他和萧雨辰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琐碎过往，那些情感上的拉扯与挣扎，仿佛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不想被任何人窥探。

　　“今晚有个...... 朋友的演出，我需要出席。” 他极力斟酌着措辞，像是每一个字都要在舌尖反复打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叉，金属质地的刀叉在他指尖冰凉又坚硬，他借此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可能要晚些回来。”

　　话说出口，他却觉得苍白无力，甚至不敢去看付阳的眼睛。

　　“演出？” 付阳微微挑眉，这个简单的词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昨天那个电话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来电显示的名字、通话时宋行川刻意压低的声音，种种细节走马灯似的闪过。他在心里默默盘算，江言卿的演出安排在下周三，这点他记得清清楚楚，而今天不过是周日，时间完全对不上。

　　那么，这场演出究竟是谁的？又为何让宋行川这般小心翼翼，连提起都像是怀揣着莫大的秘密。

　　宋行川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窗外飘落的一片树叶，转瞬即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他低垂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刀叉，像是那上面刻着世间最要紧的事。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付阳那如炬的目光，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好吧。” 付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调侃的笑意，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可别忘记哦？”

　　宋行川松了口气：“当然不会忘。”

　　看着宋行川，付阳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其他的答案。

　　又是演出，又是艺人，并且能够接触到宋行川这样的商业人士。

　　如果不是江言卿，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萧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