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外面村民吵吵闹闹的声音此起彼伏。黎川跪在地上，头低垂看着地面，手掌紧紧握起。谢卿尘坐在床上，神色淡然的看着他，半许都没有说话。

“你都知道了…”

这不是疑问句，这是肯定句。

大抵是他灵力损半的情况吧。

黎川低着头，半许才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闻言，谢卿尘重重叹了一口气，也没打算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起身站在他面前，弯腰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不是你的过错”

黎川愣在原地，任由谢卿尘扶他起来，他抬起头看着谢卿尘那张近在咫尺且堪称一绝的脸，眼神有些深邃了。

“师尊，身为弟子在师尊遇到危险时理应挺身而出，誓死保护师尊，可每一次危险来临时，都是师尊挡在弟子身前，弟子有罪。”

谢卿尘稍稍抬起眼角，扯出一个平淡的笑容“没关系的。”

“可是……”黎川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震惊的同时有些感动了。

“天下哪有不护自己徒弟之说。”谢卿尘看着他道。“为师现在还有能力保护你，日后若是为师有什么意外，你可要保护好为师，就当是你现在欠下了”

黎川点头：“弟子不会让师尊再有事了”

说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两个人一同转头看去，门是打开了，可却没有看见人，紧接着两个人低头，才看见楚析拎着一个食盒摇摇晃晃的走进来。

“师尊吃饭~”

黎川连忙跑过去将食盒接了过来，然后放在饭桌上，打开盖子将饭菜一一放出。县衙的菜色还是很好的，尤其是这嫩玉莲子羹，光是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师尊吃饭~”楚析走过去拉谢卿尘的衣摆。

“咦？小猫咪？”

不等谢卿尘回答，楚析就松开拉着他衣摆的手跑向床的方向，之后跪在地上看着远志。

远志现在身体很虚弱，它不喜欢外来的人，因此在看到楚析的时候还出声去吼他，可它忘了自己没有血盆大口，因此在楚析眼中，就像一只小猫咪在跟他撒娇一般。

“它好像很喜欢我哎~”

楚析伸出手轻轻抚摸远志的额头，之后转过脸看着谢卿尘道。

谢卿尘接受到远志求助和委屈的目光，不禁笑了起来：“你……”

话还没说完，黎川连忙开口：

“楚析，带着小猫出去好生照看着。”

这下，楚析根本不给谢卿尘反应的机会，抱起远志就跑，一路上都能听到远志不满意的哀嚎声和楚析小心翼翼的安慰声。

人走了之后，黎川手一挥将门关了起来，之后看着桌上的菜，用意很明显。

“师尊。”

谢卿尘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之后边向桌子方向走，边道：“为师越发看不清你了。”

他落座后，将玄扇放在身侧，接过黎川递过来的白米饭，黎川就跪坐在他的对面，拿着一双干净的筷子把菜往他碗里放。

“弟子刚刚看了，这食盒里有桂花软蜜糕，虽然不知口味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太过甜腻”

谢卿尘不喜欢吃甜的，这个习惯黎川还是知道的 。对面的人没有接他的话，黎川识趣没在开口。

半晌之后，谢卿尘将碗放下紧接着黎川就起身盛了一碗嫩玉莲子羹给他。

“我……”

谢卿尘刚想开口，就被黎川打断了。

黎川道：“这嫩玉莲子羹倒是上好的，弟子想师尊会喜欢的 ”

无奈之下他只能接过，慢条斯理品了起来：“不作答便是，你又何必堵我话呢？”谢卿尘长叹一口气，缓缓道

黎川坐在对面，在谢卿尘吃完米饭后他才开始吃：“怎么会？”

谢卿尘盛嫩玉莲子羹的勺子跟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莲子羹入口之际抬眼看了对面之人的神情，那莲子羹果真是极好的，稠而不黏，甜而不腻，尤其是里面的莲子，只怕是在夏季那莲花婉婉盛开，露水连连的情况下摘取，要鲜嫩一些。

“师尊，要问什么。”

黎川低着头沉思了一会，随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看着他问。

“你作何打算？”谢卿尘沉思道。

其实刚才他便看出来黎川有话要单独于他说了，不然为何支开楚析，又在房间四周布下结界防止人偷听。

他是受伤，不是死了。

黎川想了想：“师尊，我们离开这吧。”

可没想到的是，他等到了一个他无法预料的一句话。谢卿尘愣在了原地，半许才道：“你若不想让我吃完这莲子羹，就继续说下去。”

谢卿尘身体有了细微的挪动，侧着黎川一些，显然不想再搭理他了。

这是黎川第一次看见谢卿尘闹脾气的样子，或许不是闹脾气吧，但竟有些可爱，看着他不禁笑了出来。

“师尊”黎川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温声喊他。

唤了几声，谢卿尘蹙眉将碗放在桌子上：“你这逆徒，当真不想让我吃完这莲子羹！？”

他的表情看似严肃，其实严肃之下就像在说：快解释，一般，傲娇的厉害。

“哪能呢？师尊误会弟子的意思了。”黎川笑笑，解释道。“弟子言下之意是说，师尊跟弟子离开这个地方。”

谢卿尘蹙眉：“有何区别？”

“那妖怪已经认识我们，倘若我们继续留在这里那它必然不会卷土重来，但是如果我们离开了，那它就会自投罗网。”黎川道。

谢卿尘想了一下问他：“你我二人都走了，它落谁的网？”

“走的只是我与师尊。”黎川眼神深沉了一些。

谢卿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意思是……”

见他明白了，黎川点头。

“这是一出大戏，你如何能确保众人会陪我等演？再者，这变化之术，为师曾经未曾修习”

变化之术是最好隐藏以及逃脱的一个术法，当年的谢卿尘心高气傲，不修习此术也正常。

“不需要那么多人，只需要县官和刘老伯爷孙就够了。也难怪师尊不知道，这修习之术弟子曾在昊战师兄送的书籍中看到过，也修炼过一二。”黎川道。

“当真？”谢卿尘眼神有些亮了，问他。

黎川笑笑点头：“弟子绝无虚言。”

天色渐暗，原本富丽堂皇的小镇转眼之间灰尘弥漫，破败不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难闻的厉害。

“两位仙者，慢走啊。”

县官老爷眼眶通红，看着谢卿尘道。

“珍重。“谢卿尘点头道。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们要离开的消息瞬间传遍，无数村民两眼通红的跑着进来。其中有百岁老人，爬满皱纹的脸上布满泪水，有无力妇人，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还有些身强体壮的男人站在其中迷茫不知所措。

县官老爷看到他们堵在县衙门口，蹙眉：“你们怎么来了？快回去！别添乱了！”

村民们不肯动，站在原地不走。

县官老爷叹气：“这是我们芸香镇的事情，如若此劫是天注定的，那我们就认命吧。那妖怪法力高强，我们不能把无辜的人拉进来了。”

说着，一个腰弯的极低的老人拿着一块包起来的布走到谢卿尘身边，他行动缓慢的一点点揭开布料，最终漏出里面的肉饼。

谢卿尘看到这一幕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两位仙师要去往何处，只是路途遥远，房子已毁，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今天中午大家做了些肉饼，拿去路上饿的时候充饥吧。”老人抬着肉饼的手有些颤抖。

“多谢。”谢卿尘接过 。

看到他接了肉饼之后，原本堵在门口的村民纷纷让出一条路，一条仅供他们通过的道路。

楚析站在旁边，眼眶哭的红通通的，他还抱着远志，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很不情愿的走到谢卿尘前方，将远志还给了他。

远志没什么表情，可能是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高傲，也可能他相信谢卿尘不会离开，所以并没有把这次当做分别。

“师尊……”

楚析哇一声就哭出来了，伸手抱住谢卿尘的腰。

刘老伯上前伸手将他拉了回来：“孙孙乖，我们不能连累两位仙师 ”

谢卿尘抬头看着眼前这些村民，最终行了礼，黎川见状也行礼。

“自此一别，望还有相逢之日。”

话落，两个人皆消失在县衙内，随风不知去了何方……

他们明知在做戏，可当离开的时候还是觉得有很深的负罪感，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踏出县衙半步，总觉得踏出县衙就是违背内心所坚守。

谢卿尘与黎川腾驾于白云之上，黎川侧头看了看身旁的人，他的神色还是跟平常一样，一样的淡漠，但拿着肉饼的手却慢慢握紧。

紧接着，他们两个快速飞往前方，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两道光悄悄落下凡尘，只剩两具躯壳飞回玉清山。

山脚下，穿着普通衣服的县官老爷和刘老伯楚析正面色焦急的来回走动。半晌，一道光落在他们前方，待光散去，一男一女慢慢显现出来。

谢卿尘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身，十分不悦训斥黎川：“你这是何意？好好一男人，你莫要玩笑！”

他现在是女人的面容，连同说话也有些女性化，生起气来那就更像小娇妻了，而黎川站在他的身侧，穿着男儿布衣，发鬓高梳，朴素俊朗。

远远看过去，两个人还有些夫妻相。

“师尊，弟子学艺不精。”黎川蹙眉。

说来是真的奇怪，黎川真没想把谢卿尘变成女人模样，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想来是他学术不精的原因吧。

谢卿尘看他那个样子，气不过抬起折扇往他头上打，黎川也没有躲，不过他用的力不大因此不疼。

“你这些天，太过于放肆了！”

来不及等黎川的回答，县官老爷和刘老伯就走了过来。

看见他们这个样子，三个人愣了好一会儿，县官老爷愣了一下，微微抬起手指着问：“两位…仙师……”

黎川笑笑：“在下三束，这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而是看着谢卿尘，眉眼弯弯。后者皱着眉头，半晌才道：“我……”

这下黎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现下又不让他说了：“这是家姐，家姐无名，旁人皆唤…小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卿尘一挥手就将他打出数十米远，所幸用的力不大，黎川没反应过来就倒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极度可怜的抬头看着他。

“啊…二位好，二位好。”

县官老爷是个聪明的，陪着他们做戏。

就这样，两个人用了新的身份重新进入芸香镇，老鼠精能不能认出来暂且不论，反正黎川这些天是玩的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