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天彻底黑了下来，冷冽的风似乎随时都能突破薄薄的纸窗。穆昌黎又差人送来几个暖炉，屋子里这才有些热气。

见沈海裹着被子缩在床角，静临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很冷吗？”

“不冷，快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沈海转过身为他盖上被子，想到他其实是个大人，又默默转过身去。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静临的额头抵在后背，声音闷闷的，有些低落。

“你这孩子，今天说了几次了？以后不准再说对不起。”沈海起身点燃蜡烛，把暖手炉端了上来，分给静临一个。

烛光下，沈海长发散落，一半身子笼罩着柔光，漂亮的五官显得更为深邃，他替静临掖好被子，然后俯身吹灭烛火。

浅梦中，沈海听得外面窸窸窣窣的低语，他聚神听了一会儿，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你确定这个屋子？”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异常的清晰。

“嗯，送暖炉的时候，那个白毛小孩就在这。”

沈海一下子惊醒，只见静临已经站在门口了，高大的身躯堵住了门框，沈海连忙过去，轻声拉过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个人？”沈海带他来到房间连着的露台，冷风刺骨，脑子更清晰了几分。

“两个。”静临握住他的手，“我可以都杀掉。”

沈海摇摇头。

外面平静了一会儿，接着门被推开。

一袭黑衣的男子融入夜色，举着短刀走近床边。

一刀砍下却是空的被子。“糟了，是空的。”他低声道，连忙回身，却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无声地靠近，刚到门口背后便遭到一记猛击，立刻昏死过去。

静临揉了揉手腕，静临让他轻一点不要打死，打晕应该差不多吧。

外面一阵脚步声，那个女人跑掉了。

静临想去追，沈海拦住他道：“不必追，明日问一下谁来送的暖炉。”

接着他举起蜡烛，拉下男子的面罩，只见是前厅讲述白虎精传闻的年轻人。

他们把这年轻人绑进衣柜，明日离开有人来收房，自然会发现他。

“昨夜休息的如何？”穆昌黎一早便在楼下等候，他递给沈海一件毛氅，昨日他专门让人找出来给他。“往北走，风雪更大了，穿着不要冻病了。”

“昨夜你差谁送的暖炉？倒是烧的很旺，暖了一夜。”

“让柴房的老板娘安排人送的，再给你带上几个吧。”

“不必了，有这个就足够了。”沈海浅笑着拿过毛氅，路过柴房，那里大门紧闭。

想来便是那女人干的，算得她识趣。

静临顶着新的虎头帽，从虹玉身边跑过来牵住沈海的手。

“很适合你。”沈海伸手调整了一下，长长的帽子刚好挡住了白发，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

“我还要和沈海哥哥在一起。”静临站在路边不肯走，沈海只好抱起他。

“昌黎，我们换一个马车吧，人多你不方便。”

确实不方便。穆昌黎盯着那个静临，只想把他扔在这里。“不行，上去。”

人们低头都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搬着行李。

僵持了一会儿，沈海抱起静临，他们只好又坐在一起。静临趴在沈海怀里，不肯给穆昌黎一个眼神。

在车上，穆昌黎与静临也不安分，不是他踩了脚，就是他占了位置。

“好了好了。”沈海揽住静临，轻声哼着歌，“都睡一会吧。”

“我也要。”穆昌黎咬牙，挤到沈海旁边。

“呀！”静临伸手，用力想要推开他。

“再吵你们都出去。”

沈海握住静临的手，眼神示意穆昌黎坐回去。

车子里终于安静了，车夫擦了擦汗，加快赶车。

昨夜没有好好休息，沈海觉得眼皮直打架，静临已经靠着软垫睡着了。

穆昌黎揽住他，“靠着我吧会舒服些。”

他垂下头，沈海有些迷迷糊糊的，看起来很好揉捏。“眼下怎么一片青？是不是没休息好。”他掰过沈海的脸。

“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沈海拍开他的手，他清醒了几分。“我出去透透气。”言罢便起身去了外面。

冷风拂面，沈海裹紧了毛氅。

这条路，他送妹妹月儿结婚时也走过。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一群人，走的时候便只有他自己。

他们父母早亡，他倾尽所有把所有都给了她。

妹妹的结婚对象是曾经指腹为婚的合作商人赵家，自从父母去世，他们一家帮助沈家良多。

而当婚约如期而至，沈海自觉已经过去多年。

妹妹自小便知道婚约，她与新郎青梅竹马，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从玉云山到池城的路很远。

沈海希望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那小子醒了。”穆昌黎撩开帘子，风吹起沈海的头发，露出光洁的脸颊。

穆昌黎举起胳膊，静临正啃着他的手腕。边啃边说，“还我沈海哥哥。”

静临只觉得眼前一亮，见到沈海正坐在车外，连忙起身过去。

“坐不开了，公子小心。”车夫握紧缰绳提醒到。

“别出来了。”沈海抵住他，轻轻把他推回去。“是不是饿了？包裹里有虹玉给你带的鸡蛋。”

“不饿！”静临超大声回复道，接着肚子同样超大声地响了起来。

“呵。”穆昌黎冷笑一声，“饿不饿都不知道，怕不是个傻子。”

静临握紧拳头，在车前站着，直得像风里的雪松。

沈海一摸，他脸上冰凉凉的，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满了泪水。

“去，到车里。”沈海只好起身进去，拿出鸡蛋放在暖炉上热好。

静临捧着鸡蛋，如获至宝，还不忘第一口先递给沈海。

看着沈海温柔的目光，穆昌黎觉得莫名地烦躁。

“停车，休息。”他喊停了车队。

找到一块干燥的平地，大家靠着车坐下来。

“喂，去捡柴吗？”穆昌黎抱着手臂，问跟在沈海后面的静临。“给沈海烤火。”

“王爷，不用您……”下人上前，穆昌黎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静临看了看沈海，点点头。

“不要跑远了。”沈海整了整他的帽子，“可惜，还没给你做好大衣。”

静临摇摇头，跟着穆昌黎往树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