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城市还没有受到南方灾害的影响，因此元宵佳节依旧是热闹非凡。虽然是京城，但是楚瀛也没有来过几次。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躲着所有的宫人偷偷溜到皇城以外来。街市上灯笼灿烂非凡，人群摩肩接踵，马儿甩着尾巴从人群里辟开一条路。雕车的轮子辘辘地响，伴着铃声与车夫的吆喝。轿子一晃一晃地穿过，里面不时有娇羞的面孔向外瞥一眼热闹的街景。两旁的铺子茶馆香气扑鼻，嬉笑的小姐们头上插着的珠宝也飘着芬芳。在这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楚瀛往日的元宵节也有一大群宫内宫外的侍从乐手陪随，但他们都安静有序地跟着他，让楚瀛觉得他们是起到了一个烘托寂静氛围的作用。

行至桥头，恰好升起了烟花。不知是谁第一个放的，但接着就是噼噼啪啪到处的火树银花绽放在天空。这跟楚瀛以前在亭台里看到的精致美丽的烟花秀太不一样了。简直可以说是乱放，就是比谁声音更大，比谁放的更漂亮。在墨色的天空里一丛丛烟花散开，流星般落入人间。

人潮拥挤着楚瀛到了桥中央，他回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并没有原先跟着他的宋琛。他又扭头看向街道。烟花轰然在耳边炸开，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始终没有那个身影。一丝焦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楚瀛向桥边挤过去，把住栏杆，回身向另一边的街对岸看去。

橙黄的灯光下，宋琛站在一个小铺子前的台阶上，也在望向他。

目光接触的刹那，声音不知怎的都消失了，仿佛人群都退了下去，让他们隔着人海只能看到对方。

只是一刹那。然后烟花再次燃起，人流裹挟着两人，向两旁走去，在喧嚣声里再次失了对方的面孔。

待烟花落尽，人流散去，楚瀛有些怅惘的向河边走去。他也不知要去哪，只是不想回宫，只是想再走走。

渐渐地，路人都不见了，河水穿过一个小湖，湖面静悄悄的。芦花稀稀地顺着岸边长了一排，在风声里静静地摆。木桥拐了个弯通向芦花后面的湖，楚瀛便也顺着，拐了个弯。

桥的尽头，一艘小渔船泊在湖面。天空中的星子映在湖里，小船似乎是停在银河边。天与水是浑然一体的黑，衬得星子和那船上的人耀眼无比。

宋琛半躺在船里。他从街市上买了一壶酒，一路喝到这里来的。这里似乎像他日日夜夜思考着的历史的长河一般，安静却又梦幻。他在船上眯着眼，官帽已经掉到了湖里。短发长长了点，衬在他脖子和耳后。他趴在船檐，酒葫芦扔在旁边，头枕在一只胳膊上，指尖几乎要触到水面。

楚瀛向他走近，有一瞬间，他觉得船上那人应该是天上的仙人，被他惊动了就要飞走的。

迷迷糊糊地，宋琛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他微微抬头看清，又觉得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好像只是在说：“你来了。”

楚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挑着路走，怎么也可以遇到？

宋琛身子晃了晃，想要站起身。小船立即摆起来，眼看要翻。楚瀛上前一步跨到船上，扶住另一边。可是宋琛却被小船那一边晃倒了，向船内倒去，腿勾到了本也重心不稳的另一个人。

湖面荡漾起了排排水波。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月华，就像一层薄薄的纱，让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似做梦一般看不清。

宋琛在船舱里仰视着楚瀛，伸手抚上他的面颊。

“楚瀛，若是你不在这里就好了。”这话像一句叹息，楚瀛听不懂。他半跪着，低头看着宋琛。

小仙人已经合眼睡去，手还半搭在他肩头。楚瀛在淡淡的风里望着他，也淡淡的笑了。他俯身抱起宋琛，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宋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着的床变大了，再一定神，这不是楚瀛的寝宫吗？他吓得弹起，然后就看到对面的人从案牍中也抬起头。

“你醒了，睡的如何？”

宋琛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昨天他们干什么来着？哦，去宫外看烟花。看完烟花干啥来着？不记得了……

宋琛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失去了点什么。

楚瀛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起身走到床前，把衣架上的衣服拿下来，道“你昨晚占着我的床不肯走，我只好去书房睡的。想想怎么补偿我。”

宋琛悬着的心刚放下又升起来。“我占你的床！？不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吗？这说出去谁敢信啊。”他内心叫到道。

“你…没上早朝？”

“早朝都结束了。”楚瀛将衣服递给他，低着眸子浅笑，道：“穿好了一会儿出来陪我用早膳。”

宋琛万般无奈，恨自己不该喝那一壶酒，不过又似乎有些欢心。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复杂的情绪，宋琛理不清了，干脆不理，下床麻溜的穿好衣服出来。

早膳很丰盛，正好昨夜宋琛也没怎么吃东西，便大快朵颐起来。他没注意到对面那人的视线几乎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宋琛，若是你一直在这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