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勉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上班。
他才刚敞开心扉,还没来得及欢喜雀跃,等第二天下班后,家中灯却是灭的,空无一人。
明明这盏灯只这样亮了几周,可如今他却这样难以容忍这种黑暗。
他打电话给宋以南,得知由于赵致安非法买卖外汇案的进一步深入,迟小才被传唤了。
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早已过了二十四小时,周音勉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打开房间的门。
里面仍旧连迟小才的影子都没有。
现在最麻烦的是,周音勉对这个案件的进展程度的知之甚少,对其的了解了解完全取决于齐穆和迟小才告诉了他什么。
早在齐穆第一次拘留迟小才的时候,她就告知周音勉“这个人并没有程序上的问题,被捕只是因为是赵致安的情人。”
迟小才在赵致安的公司中不担任任何职位,根据周音勉了解的,只是做一些招待的虚职,而这样的留置过了时长早该放人了。
现在案子在经侦那里,迟小才的银行流水有问题?
周音勉认为如果是大额流水那在第一次留置的时候便可以查出,何况迟小才看起来很具有法律素养。
那就是案件有了新进展吗?
迟小才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在赵致安身边,然后又到了他这里,又不留痕迹地离开。
或许迟小才已经被释放,但是没有再回到这里。
周音勉猛然想到。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悲伤,只觉得,他果然没这样的好运气。
他要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一个人就出现了。所以当他爱上这个人后,这个人就不见了。
他走到二楼,客房的门打开着,他径直走了进去,里面早就不似当时他和迟小才一起打开时那种烟尘漫天的样子。
变得很整洁,就像酒店客坊一样。
周音勉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衣柜的门,里面并没有衣服。
他的心彻底凉了下去,转头却又发现迟小才的行李箱还在,拉链没有完全拉上,可以看见里面露出的一角衣物。
他悬着的心又重新落地了。
周音勉已经知道宋以南和齐穆分手了,但他觉得他不能再如此被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宋以南的电话。
宋以南说:“嗯,我知道的是以传唤证人的名义过去的,但齐穆说就是提审。”
“过了24小时,就算是提审,也该放人了。”
齐穆是个秉公执法,认真负责的人,但以宋以南的身份,多多少少都可以从其他地方打听到风声。
“音勉,情况不太对,赵致安这件事的牵扯可能比你我想得要深。我想,真如迟小才说的一样,查赵致安是表,邝华工业才是里。”
周音勉顿了下,说:“这和迟小才有什么关系。这是,齐穆领导的安排?孙竞成?”
“是孙竞成。齐穆说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拉着齐穆上船呢。”
宋以南的语气比周音勉还失落,他先是事业上受挫,然后又失去了齐穆,尽管这两件事休戚相关。
他觉出周音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于是说:“你不要想差,齐穆她还爱我,所以她才提的分手。”
“她不想让我为难。”
“她是不想牵连到我,她调到赵致安的专案组了。”
“就算她不提,我也会提。如果是我提,我会更难过。”
“嗯,我相信。”,周音勉说。
“你信什么?”
“我信你说的。"
“哈。”宋以南笑了一下,但周音勉听着又觉得有点像哭了。
宋以南把电话挂了。
周音勉靠在客房的窗户上,他扒开窗户,露出一条缝,夜风吹在他脸上,吹得旁边的叶子婆娑做响。
宋以南说得并不详细,一方面可能是这次的事态很严峻,专案组密不透风。
另一方面是因为齐穆,宋以南或许怕影响齐穆的工作,并没有多问。
周音勉知道,齐穆并没有把宋以南找过迟小才的事告诉她的领导。
如果宋以南说的都是实话,那接下那座烂尾的办公楼已经足够宋家投诚脱身了。
他突然明白了那天听宋以南与迟小才谈话时,他的那股不适感的由来。
一个在赵致安身边待了至少七年的人。
他又想起了迟小才那句:“我不恨他。”
一个爱了赵致安至少七年的人。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赵致安做了多坏的事,是一个多烂的人,迟小才都曾广泛地参与到赵致安的生命里,或者说迟小才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被赵致安占据,如果不是因为赵致安,周音勉甚至不会遇见迟小才。
在这案件中,周音勉是旁观者,可他不能是迟小才感情的旁观者,他不能更被动了。
周音勉走下楼去,他走到书房,里面放着一部内线电话,犹豫再三,他最终又扣上了。
他想,他再等迟小才最后一晚上。
周音勉走到了沙发上。他开了一盏壁灯。
他的心因为未知不可避免的颤动了起来,他避无可避地想起了他的亲生母亲,是名叫衍乐的画家,以画情绪风景著名。
在他母亲画的哪怕是平静的湖面上,也蕴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疯狂。
衍乐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活在他姥姥姥爷,父亲,偶尔还有他的继母的口中。
在周音勉不到三岁的时候,衍乐因车祸过世。那时候的周音勉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死”。
在他们的口中,衍乐是学油画的,年少成名,性格敏感,细腻多情。
然而在衍乐的童年乃至青年,他的姥爷姥姥一直致力于宦海,并没有尽到一对合格的父母的职责去关心照料这个独生的女儿,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放养”的状态。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他母亲才会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当时已经三十六岁的周父。
后来他衍乐去世,他的姥爷追悔莫及,强硬地把周音勉从周父身边带走到朝京抚养。
也正是如此,周父和他岳丈岳母的关系实际上非常紧张。
他记得他小时候,他姥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我们小勉生得真好,看这小脸,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
他姥爷在旁边说道:“就是性格不要也像他母亲就好了。”
他姥姥说:“对,要像小周一样,阔朗一点。”
事实上,在这种期愿下,周音勉一直认为自己的性格既不像他父亲,也不像他传说中的母亲,可以说像他的外祖父,甚至更像他的继母陈格真。
但最近他觉得他母亲遗传的性状埋伏了二十多年后突然显形了。
他的五感连着心仿佛都被迟小才牵扯着重新运转了起来,也变得同他母亲一样脆弱而敏感。
周音勉很久没有想起他母亲了,他想,这可不能怨他,他们就这样同样爱上了年长的人。
周音勉看着窗外,越发地不敢睡去。
他就这样数着落地窗外树的影子,直到凌晨五点。
在十二点之前,周音勉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犹豫,如果周音勉不在客厅,是绝对听不见的。
但周音勉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猛然惊醒了,他甚至没有穿鞋,慌忙从沙发上跳下,去开客厅的大门。
迟小才侧着身子站着,衣服都皱了,扶着门框,却并没有盯着门,似乎是觉得周音勉不会看门。
他的表情刚开始很阴沉,看见周音勉后勉强地笑了一下,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周音勉根本没有听见。
但迟小才似乎根本不在乎周音勉听没听见,只顺着周音勉进了门。
迟小才走得有些踉跄,他也不理周音勉,只自顾自地走到了卫生间,然后关上了门。
大概十多分钟后,迟小才出来了。
他的鬓角和脸庞都是水珠,但周音勉注意到的是他手指上的红痕,像是刚刚留下的。
迟小才张了张嘴,过了几秒,像是做好了准备,才开口:“我过一下。”,然后去了他之前住的客房。
周音勉自认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他之前只是“不经意”间“细致”地瞥了迟小才的行李箱一眼,然后才发觉迟小才没有睡衣,因为半个多月以来他也未曾见到过迟小才穿睡衣的模样。
于是周音勉从他的房间里收拾出了一套没怎么穿过的睡衣,拿到了客房门口,想要敲门。
却看见迟小才赫然推着行李箱出来了。
迟小才的状态倒是“正常了”不少,他语气平淡,对周音勉说:“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迟小才仿佛说完才来得及审视周音勉,他看到搭在周音勉手肘的睡衣时明显停滞了一两秒,然后还是冲周音勉笑了下。
意思是他一定要离开。
周音勉的笑容在听到那句话时消散了。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是指他之前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无法离开澜泽市,而现在可以走了吗。
去哪儿?离开澜泽市?
周音勉很快整理好情绪,强硬地夺过行李箱,把它重新塞进了卧室。
说是“夺”,其实他并没有废多大的力,迟小才看起来连路都走不动了,行李箱也只是虚虚地握在手里。
东西被夺走后,迟小才和周音勉僵持了一会儿,他揣度了下周音勉的想法,说:“你可以问齐穆,至少,在这段时间我可以离开了。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是个很麻烦的人,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很高兴认识你。”迟小才补充道。
“现在吗?”周音勉说。
“嗯。”
周音勉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吗?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你想到哪去?先休息一下好吗。”
“你要离开,也要等到明天,好吗?”
周音勉把睡衣塞进了迟小才的怀里。
看着怀里的睡衣,迟小才的思绪游离了一下。
谁知道周音勉说:“我没有穿过,是新的。”
迟小才猛然抬头,就看见周音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有非留在澜泽的理由,他还在等——
但他不想再留在周音勉家里了。
周音勉人太好了,好到让他不知所措,他不想让哪怕一丝一毫未知的风险落在周音勉身上。
只今天最后一晚,迟小才想。
他看着周音勉,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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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