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呢?
裴凛絮一时间好像也说不上来。
明明眼前的人,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庞,眉眼轮廓分明,甚至还有几分少年的稚嫩,可是裴凛絮却觉得他的气息突然就变得沉稳了起来,好像外壳没变,芯子却突然换了似的。
但这些和裴凛絮都没有关系。
他现在依然很厌恶眼前这个恶劣的二世祖,他只想离开。
见魏劲没有再拦着自己的动作,裴凛絮转身就走了。
裴凛絮一走,魏劲的一个叫陈叡的朋友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魏劲的肩膀,笑着打趣道:“劲哥,怎么了?和小美人吵架了?”
这一群狐朋狗友里,大部分人都叫魏劲魏少,恭敬也疏离,只有陈叡和另外一个叫方平昶的,他们两个和魏劲年纪相仿,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最久,所以他们可以大胆地叫魏劲“劲哥”。
魏劲还没有说话,陈叡又道:“哎呀,别放在心上,这个吵架了就找另外一个玩嘛。”
这时,方平昶也凑了过来,贼眉鼠眼地道:“就是就是,我看这个什么裴什么的,虽然长得还不错,但他性格没有卢嘉楠好,而且他以前黑料那么多,只怕陪不少人睡过呢,这种人不好玩,我这边还有好几个性格好还干净的,想怎么玩都行的,介绍给你啊,劲哥……”
话没说完,衣领突然被人拽起。
“闭上你的嘴,”魏劲拽着方平昶的衣领,垂着眼,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以后谁再议论裴凛絮,我就把你揍得你妈都认不得。”
方平昶吓得嘴唇都哆嗦了一下。
虽然他平时经常跟着魏劲混,但其实并没有熟到真正的朋友那种程度,他也没少听说过魏劲这个人其实很疯,玩命的疯,谁真的惹到他了,他会亲自把那个人送进医院。
魏劲身边看上去总是一堆的狐朋狗友。
可其实,他大多时候都是孤单一人的。
他从来不和任何人交心,哪怕同坐在一个会所的沙发上,他也总是懒懒地一个人坐在正中间抽烟,没有人敢真正地靠近他。
圈子里也都听过关于他身世的传言。
光是“私生子”这么一个名头,就足够他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了。
只不过魏劲这个人,他够嚣张,够疯狂,甚至让人都不觉得他是个私生子。
“我……我知道了,劲哥。”方平昶哆哆嗦嗦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议论裴凛絮了。”
他们都以为,是因为裴凛絮把魏少甩了,给了魏少脸色,让魏少觉得丢了脸面,所以不让他们再提到这个人。
然而,魏劲松开手以后,转身就走了。
旁边的陈叡一愣,“劲哥!你去哪儿啊?”
“回家。”
魏劲丢下两个字,头也没回,坐上了赛车。
……
山路赛车道上有路灯,但这些路灯很暗。
裴凛絮沿着山路往回走,走得很慢,因为他没什么力气,也是因为冷。
他轻轻环抱着双臂,低着头,一步步地走着。一个不留神,被山路上的小碎石绊了一下,踉跄一步,差点摔跤。
裴凛絮觉得自己现在其实坚强了很多,如果是以前,遇到被魏劲这样的恶劣二世祖骚扰玩弄,早就想死了,可现在他死过一次,只觉得这真的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以后只要尽量别跟这个人对着干、尽量少碰面就行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生命最重要,何况他还想要活出一番不同的精彩。
怎么会栽在这么一个人渣手里。
山路难走,越走越崎岖,越走越暗,温度也更低。
裴凛絮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抖,他想停下来,又怕停下来了就走不动了,刚准备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突然身后亮起一道巨大的光芒,白光直接照到他前方的道路上,把眼前的一切景象都照得一清二楚。
裴凛絮怔了一下,回过头,却被刺眼的车灯照得完全睁不开眼。
他抬起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间,看见了一辆红黑色的赛车缓缓停在他身后。
魏劲从车上下来。
少年几步上前来,一把抓住裴凛絮的手臂。
他的掌心温热,说道:“送你回家。”
“……”
魏劲的手心温度很高,在这寒冷的山间确实是一点儿难得的温度。
然而,裴凛絮并不需要。
他眉眼清冷,笑起来乖巧,不笑的时候又实在冰冷。
“不需要,魏少。”裴凛絮轻轻地抬手,毫不留情地挣脱了魏劲的手,“我自己可以走下去。”
魏劲冷笑,“这里离市区有他妈三十公里,你徒步三十公里回家啊?”
“山下有公交车站,”裴凛絮的声音轻轻的,“你现在放开我,我还赶得上末班车。”
少年咬牙,似乎被气笑了,“要是我非不放呢?赶不上末班车,你不得还是要坐我的车。”
“不,”裴凛絮静静道,“我会等到天亮再回家。”
反正也没有人会等着他。
什么时候回去都没有关系。
见魏劲还是不松手,裴凛絮又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送我回家,魏少?你是怕弄出人命吗?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魏劲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裴凛絮,温热的手心竟然开始渐渐变冷。
“你很讨厌我?”魏劲问。
裴凛絮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摇头,“没有。”
因为对人渣完全犯不着付出“讨厌”这样的情感。
他对魏劲毫无感觉,厌恶有,但只要不接触,他也犯不着付出这些感情。
“我为我之前做的事情道歉,”魏劲突然松开了手,“我不该那样欺负你,可以原谅我吗?”
裴凛絮:“……”
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魏劲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病,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发起癫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但裴凛絮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于是耐着性子开口:“我没有生气,又说什么原谅呢?何况,你根本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谅,魏少,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什么人。如果你真的想跟我道歉,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我们两个以后别见面,就可以了。”
魏劲没有说话。
少年静静地站在那儿,额前碎发被山间冷风吹起,直到这个时候,裴凛絮才注意到,原来魏劲的耳垂上戴了两个不显眼的黑曜石耳钉,此时此刻被强光照着,那两颗黑曜石才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而且,魏劲的头发并不是纯黑色。
他挑染了一缕,在侧边靠近耳朵的地方,但因为是深蓝色,所以平时也不算很显眼。
很张扬很嚣张很有个性的一个二世祖,裴凛絮这样在心里评价魏劲。
“既然你跟我道歉,”裴凛絮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那我也跟你道个歉,因为我之前用果汁泼了你,还打了你的脸,这些都是我的不对,不好意思。”
他鞠了个躬,又直起身子,非常认真地道:“那么,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可以吗?就算碰见了,你也当不认识我。”
见魏劲还是没有反应,裴凛絮就当他默认了。
他转身就走了。
本来以为魏劲这样的疯子被自己说了这样一通话,不发疯都算好的了,绝对不可能再跟上来的。
可是裴凛絮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蓦地发现,自从刚才出现了那道强光车灯以后,这车灯的光芒就再也没有消失过。
一直陪着他,从身后远远地照着,又延伸到前方的道路。
将裴凛絮身后的路和前方的路都照得如同白昼般。
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再也不会因为太黑而绊倒摔跤了。
裴凛絮怔了一下,回过头。
他看见魏劲看着赛车,一路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走了多远,赛车就跟了多远。
少年开着最亮的车灯,替裴凛絮照亮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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