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
家里的人都睡了,客厅一片漆黑,不会也不可能会有人为裴凛絮留一盏灯,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轻手轻脚地关门,刚刚放好鞋子,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却突然有一团黑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下子就抱住了裴凛絮。
裴凛絮被吓了一跳,但一抬手,就摸到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哥哥……”裴飞阳的声音很小,但带着细细的抽泣,“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裴凛絮怔住了。
他在上辈子那个家,亲人都已经不待见他了,弟弟也是,但在这个世界里,他总是忘了,他还有一个总是乖乖等他回家的弟弟。
这个弟弟不等到他回家不睡觉,宁愿一个人窝在黑漆漆的客厅里,也要一直等到裴凛絮回来。
所以啊……
怀里的小身体暖暖的,像只小狗一样,让裴凛絮从心脏到四肢百骸都有暖流流过。
他低下头,紧紧地抱住裴飞阳,低声道:“哥哥以后不会那么晚回家了。”
所以,哪怕就只是为了这个乖巧的弟弟,他都要好好活着了。
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裴凛絮终于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四肢有些酸痛,他闭上眼,却莫名想起今天和魏劲分开的时候,看见魏劲弯下腰捡起那瓶药时的模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开始在心脏周围蔓延。
裴凛絮轻轻蹙了蹙眉,摇了摇头,把这些都忘掉。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裴凛絮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
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见裴碧玉给她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准备完了早饭,但没有给裴凛絮和裴飞阳准备早餐。
裴碧玉的儿子和丈夫已经吃完出门了,桌上只有一堆剩饭,裴飞阳也要上学,眼看没有自己吃的东西,着急地就准备饿着肚子出门。
裴凛絮拉住他,让他等了五分钟,就从厨房里做好了一份夹了鸡蛋和培根的三明治包好递给裴飞阳。
裴飞阳的眼睛都亮了,“谢谢哥哥!”
他出门以后,裴凛絮才去收拾桌上和厨房的垃圾。
裴碧玉不用上班,她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裴凛絮收拾东西,后来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语气尖酸刻薄:“我给你接的戏你不拍,你就待在家里天天当保姆吧。”
裴凛絮没有理会她。
裴碧玉又道:“有钱不赚,和傻子一样,也不知道你在那儿清高个什么劲儿,人家郑导说要全/裸,那又怎么样?你是个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整天装得多干净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娱乐圈是多么乌烟瘴气的地方,那些男的女的,哪个没乱搞过?你是这样,你那个妈也是……”
裴凛絮垂着眼,静静地擦着灶台,一开始完全无动于衷,但在听见裴碧玉提到他母亲的瞬间,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这个世界的母亲,不是裴凛絮真正的母亲,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裴碧玉还在那边不知好歹地说:“当时报纸上还说你妈她是什么纯情玉女呢,结果她拍的那些电影一个比一个尺度大,就好像怕男人不看似的。”顿了顿,看着裴凛絮的背影,“我呢,也不是看不起她的意思,她做这些是为了挣钱嘛,那你现在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不得给我们挣钱吗?要是你哪天长本事了,和你妈一样,被哪个大老板看上包养了,你当然也可以……”
话没说完,一块抹布迎面砸来。
裴碧玉吓得尖叫,但那块抹布原本就没有冲着她去,所以自然也就没有砸到她。
“诋毁够了吗?造谣够了吗?”裴凛絮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碧玉,眼底一片漆黑,如同冰窟般寒冷,“姑姑,你如果看不起艺人,又为什么要拿我来赚钱呢?为什么要将我妈妈去世后的所有收入据为己有呢?”
裴碧玉的嘴唇抖了一下,很明显地变白了,可她的脸却变红了,“你在胡说什么,裴凛絮!”
她似乎又要开始歇斯底里,“我好心收养你,你不感恩就算了,还说我想要霸占你妈的那点钱!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
裴碧玉的声音很尖,分贝很大,听得裴凛絮脑袋一阵一阵抽痛,他觉得他要尽快逃离这个家了,带着裴飞阳一起。
裴碧玉之后一直在滔滔不绝地批判裴凛絮的没良心,而裴凛絮则沉默着一言不发,换好衣服,穿上鞋子,走出了家门,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把所有的声音都关在了身后。
外头的春日暖阳,但他觉得身子冰冷,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发了一会儿呆,裴凛絮就起身,准备去看看外边的一些兼职招聘信息,他现在需要钱,只有有了钱,他才可以离开。
只不过刚走出小区没两步,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经纪人Linda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轻轻问道:“方便来一趟星耀吗?凛絮,这边想跟你谈谈解约的事情。”
裴凛絮的心脏一紧。
他毫不犹豫地道:“好,我马上过来。”
能解约成功吗?还是说等待他的会是一个更深的漩涡?巨额的违约金,亦或是来自公司的雪藏?
他不知道。
但总得试一试。
裴凛絮坐公交车去了星耀,进了星耀的大门,有接待笑着迎上来,说要带他上楼。
如果裴凛絮没有猜错的话,之前他的原身来星耀的时候,等待他的永远都是工作人员的冷眼和白眼,哪里会有人接待。
上了二十六楼,Linda把裴凛絮带到一个宽敞的办公室里,让裴凛絮先喝口水,坐一下。
但裴凛絮没有太多心思,他急于知道结果,抿了一口水就轻声问道:“Linda姐,怎么样?我的解约能谈下来吗?”
Linda看着眼前这个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少年,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裴凛絮不是她带起来的艺人,是后来分配给她的,之前的经纪人都因为受不了裴凛絮,有的离职、有的请求带别的艺人,在接手裴凛絮之前,Linda作为公司的老员工,当然也听说过关于裴凛絮的各种事迹。
很小就失去的双亲的小可怜,有一个难搞的姑姑监护人,不时就来公司闹一闹,闹得这个孩子一点儿面子都没有了,何况一家子还都吸他的血。
裴凛絮的这些事情,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但他们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事实上也是如此,裴凛絮本身的性格很恶劣、很扭曲,也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双亲再加上家庭的打压造成的还是别的什么造成的,他明明有着极具优势的一张脸蛋,清秀又乖巧,可偏偏他经常搞出一些公司都不明白的骚操作。
比如和现在大热的一线少年明星秦风炒cp,整天发一些稀奇古怪的微博蹭热度,又被骂得狗血淋头,还化奇怪的妆,不好好磨炼演技,跑去磨练脸皮了。
而且他很喜欢对经纪人发脾气,情绪相当不稳定。
但偶然的一次,Linda曾经看过裴凛絮的手背上有一片青紫,上面还有针孔,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结果后来派人去一查,才知道昨天晚上裴凛絮发烧到39度,一个人走路去医院急诊打的吊针,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陪过他。
Linda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告诉她,她可以陪他去医院的,单裴凛絮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似乎觉得很可笑似的,扯了扯唇角回了她一句:“别这么假惺惺的,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摊烂泥而已,还配不上Linda姐的关心。”
他像个刺猬,把所有人扎得满身是血,可Linda却觉得他自己的心也是鲜血淋漓。
有人说裴凛絮在吃药,抗抑郁的药,这个Linda还没来得及去了解清楚,就发生了昨天晚上的一场意外。
也是从昨天晚上开始,裴凛絮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那个少年,像一把马上就要被折断的弯刀,眼前的这个少年,就像是一根坚韧无比的芦苇,他的性子变了很多,忽然变得很安静,很乖巧,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也不爱化那些奇奇怪怪的妆了,一张脸素面朝天,反而衬得更清新动人。
现在的裴凛絮,就像是校园里会被很多女孩子暗恋的清纯校草,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从之前充满幽怨变成现在的清澈、乌黑,还很有力量。
Linda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裴凛絮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想,于是收回思绪,往面前放了一份文件,然后开了口:“是这样的,凛絮,你应该也知道,你签约的年限是十年,现在解约的话,是需要双倍赔偿金的。”
裴凛絮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我也跟公司这边谈过了,”Linda觉得有些难开口,“公司的意思是,解约的话必须交付赔偿金,如果不解约的话,你可以提出你的诉求,公司愿意花钱培养你、给你一些好的资源,包括帮你重新打造形象……”
裴凛絮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不需要,我不想走这条路了,Linda姐。”微微一顿,“所以现在的意思是,解约是不可能的了,除非我交出赔偿金,是吗?”
“呃……”Linda一脸难言之隐,“还、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既不需要交赔偿金,也可以解约。”
裴凛絮一愣,“什么?”
Linda一手扶额,一手把刚才拿的那份资料往前推了推,“……你自己看看,只要签了这个,你就可以既不用交赔偿金,又能解约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裴凛絮疑惑地拿起茶几上的那份合同。
他认真看去,就看见合同封面用黑色加粗的字体打印着几个字:
“契约男友协议书”。
裴凛絮:“?”
翻开合同第一页,就看见上面大大地写着甲方的名字:
魏劲。
裴凛絮:“……”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手一抖,把合同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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