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勉想要什么。
人最深的欲求是什么。
昨天迟小才仰着修长的脖子问他,爱欲是否也在其中。
上一次周音勉这样严肃认真地思考这些还是在十年前,他十七岁的时候。
他自认为还不是个空心人。
“但你是个悲观主义者。”陈格真这样对他说,“期待降临和主动逃避都是悲观主义。”
“但那又如何。”周音勉说:“你为了帮我姥爷挽留我未免也太卖力了,都罔顾事实了。”
“我怎么罔顾事实了,我说的是实话。”
“因为这是我做的决定,不是逃避,只是选择。”
十七岁的周音勉这样说到。
他当时满怀选择的喜悦,以为掌握了人生,至少是一部分人生,但在此后数年他才意识到远离了一端并不代表就得到了那一端。
当时的他只知道他远离的那一端是什么,那里没有他想要的自由与理性,但他的选择也并不会指引他走到他当时想要的地方,那只是一种虚幻的喜悦,一种人造的幻境。
“人以为人有选择,其实没有。”
因为选择意指你得到了另一方,但你其实只能舍弃你已经得到过的,而不能拥有你未曾拥有的。
周音勉笑了,按这么说,只有舍弃的那一方才是真正拥有的。这听起来矛盾又无理。
在不久之前,齐穆还对他说:“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选了什么。”
而如今这么快这话就又落到了周音勉身上。
人的欲求,想要得到什么,他想要得到迟小才的爱吗。
周音勉又想起来昨天他和迟小才的对话,他问迟小才为什么说赵致安恨他。
迟小才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说:“因为他真得了解我。”
迟小才说话委婉动听,自然,也很擅长避重就轻。
昨天风雨欲来,在迟小才的诘问下,恍惚中周音勉只如在雾中般体察到了:哦,迟小才是爱赵致安的。
迟小才是一个遣词造句很精准的人,或者说,如果他想,他很明白他在说什么,同时也知道该如何让听者明白。
在周音勉的问句下,迟小才并没有“指责”赵致安,而是近乎残忍的叙述了一个事实。
这也等同于迟小才“认可”或者说至少是“理解”赵致安的恨的。
是迟小才本身让赵致安厌恶吗?
周音勉猛然间掠到什么,他才意识到他也是了解迟小才的!
赵致安这样的人,爱欲、性欲都可以是分开的。
可迟小才绝不会爱上一个对他“本身”便有着强烈厌恶之情的人的。
“他的了解,不过是催生情欲的药剂”
他们相爱过吗?
迟小才手里的资料,是他们相爱时,赵致安交给他的吗。
可迟小才忘了,情欲与爱欲的边界本就不清晰,难道赵致安真得铁石心肠。
赵致安得到过迟小才的爱吗?
迟小才那份被引诱一般的爱,真得就是他口中的“爱欲”吗?
人生命中的欲求,是得不到也要所追求的。
周音勉心口一阵恸痛。
他才明白,它已经在那了,只等他去追逐它,也许等周音勉跑到终点,它就又消失不见了,去了另一个地方。
我可以得到他的爱吗?周音勉想。
可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现在我只要我去爱他,我要爱他,我要让他知道我爱他。”周音勉想到。
周音勉魂不守舍地在实验室熬到了五点半,签了字刚到车上就给陈格真打电话。
他到底也不是多光明磊落的人,在之前就把偷拍的迟小才的照片用传真机发给了陈格真。
电话接通后,周音勉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要带他回邝北。”
电话那头大概三十秒都没有声音。
诚然,周音勉出神了一天,但还不至于失去基本的分析能力,陈格真至少也应该说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哑口无言。
陈格真一向是个走一步,看十步,想百步的人,何况这关乎她的政治生涯,纵然陈格真把问题交给了周音勉自己并表示会给周音勉执首尾,但这也意味着陈格真这么做的同时已经给自己做好了预案,其中当然包括这个“最差的选择”。
周音勉意识到了不对,说:“有事情?”
“没有,按你想得做吧,绵绵。”
距离周音勉上次给陈格真打电话只差了一个晚上。
周音勉知道邝北局势一直还算稳定,至少和邝南比是这样。
只有那张照片,是周音勉今天早上传过去的。
“照片查到什么了吗?”
陈格真不想给周音勉加注了,只说:“还没查。”
“你有点反常。”
“怎么?”
“听起来不太有气力。”
陈格真叹了口气,说:“被你气得啊!我要休息去了。”
说完,把电话挂了。
周音勉一路上都在想要该怎样和迟小才表白,不,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怎么让迟小才跟他走。
如果迟小才不愿意怎么办?
或许他可以···
那个想法把周音勉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隐约地还有一丝兴奋,这令他感到羞赧和难堪。
晚上七点三十分,周音勉享用完了迟小才准备的晚餐。
他本想在吃饭的时候说,可看着迟小才吃饭的模样又不忍,迟小才吃的太少了,人又那么单薄。
周音勉有预感,只消他一开口,迟小才一定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终于,周音勉洗完了最后一个碗,迟小才在客厅里看邝南卫视的新闻。
前几天新闻里还能找到赵致安的影子,现在则一点信都没有了。
陈格真没和周音勉明说,但周音勉大概能猜到,张有辉可能已经过世了,现在正是评功过的关键时期。
张有辉到底还有多少的能量,赵致安是邝南省的黑鱼,也是祭桌上的煎鱼。
迟小才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周音勉,周音勉想起来他那个记满了特殊符号的本子,周音勉不知道那上面到底记了些什么,就像他和迟小才之间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也许是周音勉的目光过于灼热,迟小才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周音勉,笑了一下。
周音勉意识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已然熟悉了迟小才,他可以感受地到迟小才身上的那股放任自流般的颓唐愈发的厚重,已经逐渐把迟小才遮蔽了起来。
他好像离另一个迟小才越来越近,却离这个近在眼前的迟小才越来越远。
如果周音勉可以未卜先知,他大概就可以发现迟小才一直压抑着的自毁情节已然濒临爆发。
周音勉看着迟小才的漂亮眼睛,卧蚕把他的眼尾托起了一个自然的弧度,狠狠地钩住了周音勉。
周音勉说:“小才哥。”
大事不妙。
迟小才绝不是个迟钝的人,只是他本就如弦上之箭,无暇顾及他人。
但这几天周音勉身体上的动作太多了。
更何况,他的心本就是封闭的,却又因为周音勉的缘故而被击打出了缝隙。
那个连他自己都不熟悉的他逐渐流了出来,所到之处都在灼烧着现在的迟小才。
在这种强烈的预感下,迟小才猛地站起身来,他要离开,是的,哪怕他无处可去。
可他却被周音勉猛然攫住了手腕,周音勉把他扯到怀里,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在咫尺,近到他可以听到周音勉“咚咚”的心跳。
周音勉说:“跟我去邝北好吗,小才哥。”
“为什么。”迟小才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周音勉。
“因为我爱你。”
迟小才用了些力气,没有甩开周音勉,反而被束缚更紧了,他觉得有些难以喘息。
周音勉一看迟小才脸色有些难看就立刻松开了手。
迟小才终于得已喘息,他平静了一会儿,说:“那我不爱你,而且绝对没有可能爱你。”
周音勉用一种既不是悲伤或难过也不是愤怒的的眼神,而是一种很复杂的、充斥着压抑着的欲望的眼神看向迟小才。
迟小才说:“你不明白吗?你被拒绝了。”
这次周音勉轻轻地握住迟小才的手,把他放在自己的胸膛处。
“可它已经在这里了,我已经爱上你了,你拒绝我,它也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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