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才关了门,他不想让周音勉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但周音勉紧随其后,在那扇紧密的玻璃门后犹豫了十几秒,然后转动了把手。
迟小才的脑子里还都是轰鸣声,听见这声音后却兀地警觉了起来,条件反射般按下了冲水键。
血丝伴着呕吐物都被冲进了下水道。
周音勉在迟小才身后,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他想起迟小才被齐穆再一次传唤的那天,迟小才在午夜十一点风尘仆仆地回来,那时他看见的迟小才手背上的红痕。
当时是怕他听见声音,所以咬住了手背吗。
迟小才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周音勉初见时觉得迟小才像一只不知从哪来的云,现在只觉得他沉重地直接要滚下山去。
周音勉向前走了一步。
迟小才扶着墙半蹲着,嘶哑着说:“我没事。”
周音勉指了指嘴角。
迟小才伸手向嘴角揩去,手指上赫然出现了一摸血迹。
迟小才很自然地扯过旁边的卫生纸擦掉了。
周音勉是一点也不敢动了。
周音勉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迟小才的身体两次出现这种情况都和他经历了巨大的压力有关。
他不想逼迫迟小才,更不想承认自己对迟小才来讲和派出所没什么区别。
可他不敢再刺激迟小才了,只看着他。
迟小才扶着墙站了起来,说:“你堵在门口做什么。”然后走到盥洗池前,洗了把脸,周音勉试探着去扶了一下迟小才,见迟小才没有抗拒,才放下心来。
周音勉扶着迟小才走到了沙发上。
迟小才清癯到只剩下一把骨头。
周音勉一开始只伫在迟小才身侧,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音勉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
迟小才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句微弱的气声“我没事。”
“你都吐血了,这叫没事?!”
迟小才这次听得很清楚,周音勉是要哭了。
周音勉说:“至少我们现在去医院,好吗?”
迟小才摆了摆手,轻声说:“我查过,没事,只是有些胃溃疡。”
周音勉根本放不下心来,问:“什么时候?”
“就在去年。”
周音勉拼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而有条理,说:“那你跟我回邝北,我们去医院好好查一下好吗?”
迟小才看起来像很认真地考虑着,然后偏头看向周音勉,说:“我说没事,是因为我知道大概的原因。”
“只不过是心病罢了。”
“就像我的腿一样,伤口已经愈合了很久,但是会觉得痛,有的时候,和天气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一种心理因素。”
奥运会还有没有举行,千禧年的第一个十年还没有过去,华国对心理问题还未特别重视,但周音勉在A国留学的时候对此有一定了解。
周音勉又看向迟小才。
迟小才像是知道周音勉要说什么,接着说:“没有严重到你想的那种程度,只是偶尔,并不是病理性的。和赵致安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才会这样。”
周音勉想,他已经是和赵致安一个档次的人了吗,他比赵致安还要让迟小才难以忍受吗。
周音勉看着迟小才,不说话了。
迟小才喝了口水,说:“如果我坚持要留在澜泽呢?”
周音勉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比大多数人都清楚。如果你手里有材料,无论你怎样周旋,你都不会好过。”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可如果你手上的材料和张有辉有关,那难保他的余部会做困兽之斗。”
“所以你一定要和我回邝北,我是下了决心的。”
迟小才听着。
在这个案子里,在这些斗争脉络中,人是不重要的。
迟小才要的是赵致安案能够顺利推进,那桩十年前的案子可以重启,他整个人都投身于此斡旋。
每个人都是政治动物,还来不及想到自己,就要为自己身后所代表各方利益厮杀,凭着本能行动。
但对于周音勉···
“我只想你平安。”周音勉说。
这意味着无论迟小才把事实利弊向周音勉说得再多,分析得再细,也无法让周音勉放弃。
迟小才说:“你想什么时候走?”
“现在。”周音勉说。
“明天可以吗?”
“不行,”
“这样啊。”
迟小才拍下了自己身侧的位置,说:“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周音勉坐到了迟小才身侧大概一尺远的位置。
迟小才又说:“离我近一点吧。”
周音勉不知所措起来,站起来又不知道往哪,重新杵在了迟小才面前。
迟小才拉过来周音勉的手,把人放在了自己旁边。
周音勉几乎是蹭着迟小才的腿坐下的。
迟小才握紧了周音勉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周音勉还没有跟迟小才这样亲近过,面红耳赤地不知道往哪看。
迟小才说:“我和你的关系,你怎么和你母亲说的?”
其实周音勉一直跟陈格真说的是他还没有追到人,陈格真骂他知三当四。但周音勉为了让迟小才跟自己回邝北更顺理成章一点,扯道:“我说我们在一起了。”
迟小才笑了,在周音勉的嘴角轻轻啄了一下。
周音勉不可置信地看向迟小才,惊讶中还雀跃着青涩的悸动。
周音勉说:“啊?”
迟小才说:“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我那是,骗她的——我——”
周音勉很快就说不话来了,因为迟小才随后直接脱去了自己的衬衣,露出了光裸、纤瘦的脊背。
迟小才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过这么低的位置上,可他觉得他有必要——打破周音勉对爱情的幻想。
“你知道为什么赵致安把资料放在我这里吗?”迟小才说。
太纤薄了,周音勉还没回神。
他想抱住迟小才,可还没伸手,迟小才就攀着他的脖子贴了上来,迟小才的手上还残留着他们相握时的余温。
迟小才现在的姿势像整个人蜷在周音勉怀里,他蹭着周音勉的下巴,解开了周音勉的衬衫。
周音勉还沉溺在与迟小才肌肤相贴中,迟小才的手已经向下伸去,周音勉的喘息明显粗了起来,他一只手抚摸着迟小才光滑的脊背,一只手摸索着迟小才的头顶,他想亲迟小才,可是迟小才扒他扒得太紧,他又不舍得推开迟小才。
直到迟小才解开了周音勉的腰带,金属搭扣的声音让周音勉清醒了一些,他已经起了反应,就贴在迟小才身上。
“因为我和他在床上最合得来,不试试吗?”迟小才说。
周音勉愣住了,他回神,才意识到自从刚才迟小才态度“和缓”后,人就不太对劲。
周音勉进退两难,不知道是不是该接着靠近迟小才,那样做似乎就说明他和赵致安没什么区别。
可如果远离迟小才···
周音勉停顿了一两秒后,把手从迟小才腰上放下,说:“不要这么说自己,小才哥。”
“为什么。?”
“我就是这样放荡的人。如果当年没有赵致安,而是李志安张志安我也会和他们睡觉。”
“还是说,要我向要求赵致安一样邀请你?”
迟小才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他伏在周音勉身下,见周音勉没有动作。笑着说:“怎么不继续了?”
“是害怕了吗?嫌我脏,怕我有病?”
迟小才微不可察地倒吸了口气,半坐了起来,说:“害怕就对了。”
“你只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你对这一类的事情有幻想。两个人,不就是这么一——唔”
周音勉吻住了迟小才。
一开始,迟小才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可随后他只觉得一阵刺痛,这是啃吧,不对,是咬。
淡淡的血气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迟小才抬头,发现周音勉从耳后红到了脖颈。
周音勉很用力地把迟小才圈进怀里,说:“你说的不对,你也不是那样想的。”
“我怎么不——”
周音勉又一次吻住了迟小才。
迟小才不说话了。
他再也不能也无法再说出伤害、贬斥周音勉的话语。
何况,周音勉现在根本不让他说话。
周音勉说:“我刚才没有做下去,是因为我觉得,你在难过。而且。”
"而且,我只是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没有和男人做过,也没有和女人做过。"
“我是第一次。”
周音勉自己也硬得厉害,但他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和男人做。
可他不敢犹豫了,他觉得现在的迟小才像一只应急的猫儿,头发都因为出汗湿透了贴在额侧,气也喘不匀,手都是颤抖的。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周音勉想。
周音勉放开了迟小才,轻声道:“我用*帮你好吗?”
平日里迟小才说话有多动听,今日里就像掺了多少的毒药。
所以周音勉干脆不让迟小才说话了。
他轻按着迟小才的肩膀,慢慢地俯下身子,*住了迟小才。
迟小才条件反射般抓住了周音勉的头发,只觉得脸颊一阵炽热,根本不敢睁眼看周音勉。
发泄出来后,迟小才又慌忙松开周音勉,想要往后挪移,可他往后躲一下,周音勉就捉住了他的手。
看着周音勉的动作,迟小才磕磕绊绊地说:“你做什么啊,快吐出来。”
他两只手捧在周音勉面前,着急地说:“快吐出来,快点。”
周音勉摇头,喉结动了一下,说:“已经咽下去了。”
迟小才看着周音勉,不知道说什么,一股难言的愧疚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觉得自己就像诱哄了周音勉。
周音勉睁着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期许地看着迟小才。
迟小才避无可避,抽过一旁的纸巾,擦去了周音勉嘴角的痕迹。
周音勉说:“我做的还可以吗,哥哥。”
迟小才被叫得心头一颤,把头偏过去,说:“别这么喊我。”
“为什么?别人喊你小才哥都可以。”
“他喊别人也是这样的,不是只喊我。”
周音勉说:“可我就是只想这么喊你一个人。”停顿了一下后,周音勉嘟囔道,“我觉得赵致安不会这样喊你···”
迟小才低头拽着被压住的衣服,说:“当然不会,他比我大五岁。还有···不要再提他了。”他刚卷了一半,另一半就到了周音勉手里。
“你还想做什么。”迟小才轻声呵道。
周音勉看迟小才的脸色,发现他整个人都要红透了。
是害羞了吗。
明明刚才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周音勉没有经验,但在性上没什么羞耻感,他觉得只要能让爱人开心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此时才有些恍然地意识到刚才的尺度对迟小才来讲可能有些超过。
可他故意道:“对不起,我还以为我要帮你穿上。”
“哪有这样的事。”
迟小才的声音比刚才还小。
周音勉笑得眼睛都弯了,等迟小才穿完衣服后,就把人捞起来搂在了怀里。
迟小才转过身来,眼睛里是一片蒙蒙的水雾,他抬头看向周音勉,又好像若无其事的往下看去,可他就在周音勉怀里,视线怎么落都还是落在了周音勉身上。
迟小才拿头轻轻抵住了周音勉的胸膛。
周音勉的心都要化了。
在这几分钟里,周音勉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欣喜中,直到迟小才抬头。
迟小才看着周音勉说:“我还是有点难受。”
周音勉刚紧张起来,就听见迟小才又说:“你可以去帮我买一盒药吗。”
迟小才说完了药名,神色如常,只看着周音勉脸上的喜色一点点敛去。
随后,他见到了之前从未在周音勉脸上出现过的阴骘神情。
周音勉其实是很端正严肃的长相,剑眉星目,还略有些眉压眼,只是他一向待人和气,因此给人的印象比较“柔和”。
此时周音勉双眉压目,眼若寒星,双唇紧抿,不发一言,压迫感极强。
一种无形的威压直逼迟小才。
迟小才艰难道:“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我等你回来。”
三十秒后,周音勉叹了口气,眉毛重新舒展开了。
他像是在恳求一般说道:“别骗我好吗,哥哥。”
迟小才看着周音勉的眼睛,点头道:“我不骗你。”
周音勉重新把迟小才揽进怀里,他亲了一下迟小才的额头,说:“等你吃了药好点后,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去邝北吧。”
迟小才柔和地笑道。:“好啊。”
周音勉在门外,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里,顺时针转了两圈。
他锁好了门,可他并没有把钥匙抽出。
他之前给了迟小才一把钥匙,他注意到迟小才一直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里。
在他决定要带迟小才去邝北时,他偷偷收回了这把钥匙,放进了兜里。
所以现在两把钥匙都在周音勉手里,还有一把在他继母手里。
周音勉颔首,他知道门后面的人可以听见锁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上还残留着迟小才的体温。
鸟是自由的吗。
自由是有归属的吗。
归属是可以得到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得到的,又什么才是失去的。
迟小才说,赵致安恨他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因为赵致安真得了解迟小才。
人不能强行改变另一个人的意志,周音勉想,文言文里有时用“夺”来代表改变,真是巧妙。
他爱迟小才。
但这份爱也许不合时宜。
又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替人改变。
周音勉又逆时针转了两圈钥匙,将锁打开了。
隔着门,他想起书里的那句话: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