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年时间，足够他们完全改变。

苏纤虽是半路杀出，但实在天赋异禀，又天真烂漫的让人不忍，很快就和戏院里的人打成一片，也不免沾了些里面人的作息谈吐。

那少年生的白皙，穿着褂子，一脚踩在长凳上，纤细的手端着酒，往空中一举，极其豪爽：“来，今儿几个都给我喝高兴啦！多谢哥哥姐姐们的照拂！咱不醉不归！”

前辈们嬉笑着，哄着他：“小纤子莫口嗨，待会儿两杯下去就倒哩~”

“别小看小爷！我今儿就要灌他个七八两！谁来都不好使！”

“哎呦，你是看这今日班主不在，平日哪敢这般放肆。”

众人哄笑一团，其乐融融。

苏以琛老远就听见这动静，满面笑容的走去。

“这是在聊什么呢？”

苏纤拿着杯酒往嘴里灌，余光瞟见门口，眼神瞬的清明了，一个翻身打挺，褂子一掀，坐的笔笔直，哪还有刚才那番模样，一脸无辜的望向来人。

“哥你来了？姐姐们今天赚了不少，高兴，就想喝点儿，我也就跟着嘬了两口。”

一边传来女子的嗔怪：“小纤子你真不厚道，甚么脏水都往姐姐们身上泼！”

“我哪有？”

“他哪有啊，这不是看见苏班主回来了，装乖巧呢~”

“什么装了？哥可是最了解我的，我什么样儿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是是是~苏班主也来吃点儿！”众人早习以为常，打趣又招呼。

苏以琛脸上还是挂着笑：“你们吃吧，累着了也是该好好休息，就是这些你们也管着点儿，坏了嗓子可不好。”

“唉，是了是了~”众人欢笑着，又打做一团。

“对了，纤儿，你待会儿来我屋里一趟，莫喝多了。”苏以琛招呼了一句就回了房。

“好！”苏纤乖声应了一句。

“哟，今儿个小纤子偷喝不了了？莫跑去哭鼻子哦。”

“去去去！谁要抽抽搭搭的，我才不会。”

“没事儿，小纤子吃不着酒，咱替他吃了就中，再拿根块给沾沾味儿，就是别给沾醉了，哈哈哈……”众人又开始哄笑，开着玩笑打趣他。

“别恼我了，再这样我就不跟你们玩儿了，真是气死人，我走了！”

“哎呦小纤子，姐姐们说着玩笑话哩！别那么真，给自己饿着了可不行。”

“不饿了，走了！”苏纤头也不回，甩着褂子一步一跺的走了。

“哪位姐姐待会儿给他送点儿垫肚的去？给这小孩饿着了可不行。”

“他哪是真恼了，这是急着去见他哥呢，这小孩子机灵着，早吃饱了，要是平日里咱这般恼他，他定是要争上几句的。”另一位女子道。

众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派，又接着吃。

“哥哥？我来了。”苏纤敲了门，没应声，他便进了。

苏逑手上拨着算盘，正在记账，自他接手戏班，就改名叫了以琛，裴以渊说逑字不好，像讨债的，便非让他改了，跟自己以字辈。

“纤儿先坐，等哥把这一盘算完。”

苏纤乖巧的坐在他一边，晃着脚看他拨算盘。

等算盘珠子的声音终于停下，苏以琛舒了一口气，这才去看苏纤，苏纤支着脑袋，竟是等着睡着了，细软的发丝隐隐掩住了面容，却长得乖巧，这般更显得俏皮。

苏以琛轻轻拍了拍他：“纤儿？纤儿？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苏纤朦朦胧胧的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嗯？哥你算完了？”

“嗯，最近流水大了点，多算了两遍。”

苏纤打了个哈欠：“嗯……那哥找我什么事？”

“想跟你商量一下。”苏以琛收拾了一下东西。

“有什么哥决定就好了，我听哥的。”

“这个还是得你自己决定。”苏以琛语气很温柔，又带了些严肃。

苏纤清醒了些，有些不详：“什么？哥，你莫不是想把我送走？”

苏以琛摇了摇头，噗笑一声：“我能把你送到哪儿去，你去哪儿能把自己养好？”

苏纤努努嘴：“那是什么事？”

苏以琛指节分明的手来回拨着算盘上的一粒珠子，珠子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这年头戏班子都不好做，靠平时那一点儿收入，是不够养活一班子人的。”

“我不能因为你是我弟弟，就坏了规矩。”

苏纤隐隐有个猜头：“哥哥是想让我去，唱粉戏？”

“历代的旦子都会唱，这是班子最大的谋生，要比寻常戏赚的多。”

苏纤眼圈一红，声音就委屈起来：“可是哥我是唱花旦的，没学过那什粉戏，而且谁跟我搭那戏，我都不乐意。”

苏以琛看着他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少有的没有上前去安慰，依旧笑着。

“纤儿，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也是刚露个角，正是名气旺的好时候。”

“可我就是不想唱那戏嘛。”

“纤儿，就算是为了这戏班子里想想，那么多哥哥姐姐，你们吃饭，喝酒，演出搭台，这些都得要钱，没有钱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苏纤想了半天说不出话，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的往地下坠，低着头委委屈屈。

“纤儿，只是出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谋生而已，有哥在，不会有问题的。”

两兄弟谈到了后半夜，苏纤终是止了哭，应下了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