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会过敏，只要一点点就会要了他的命。以后不会让他过敏了。

— —贺清砚备忘录

许澄光自然是不满的，他和贺宁在家门口等了他很久。

“怎么不开门？”

“你忘了，你说我会弄丢钥匙，又拿回去了。”许澄光牵着贺宁坐在楼梯间，把她从幼儿园带回来的零食都吃光了。大部分都是小哥吃的，她只吃了干脆面。

也不知道贺清砚去干什么了，这么晚回来。许澄光管不着，没理由，反正他怎样都是对的。

之前说的奖励，贺清砚没忘，只不过他不知道送什么他会开心。没给别人送过礼物。

许澄光最后还是收到了贺清砚的奖励。

是只会跑的狐狸玩偶，眼睛歪歪扭扭的。

“哪弄来的？”

“用硬币抓的。”

哦，是一个硬币换的。许澄光把它随便地扔到床上去，还装作嫌弃的样子。他又不是小孩子，抓给贺宁还差不多……也可能她不要吧，就一个玩偶而已。

然后他听到贺清砚在自言自语：“只有一个硬币了，没给别人。”

许澄光突然想起，贺清砚刚来他家的时候，余蔓挺着一个大肚子，有八个月了，怀的贺泽。贺州当年是出轨，把许怜月逼疯了，然后她病死不到半年，余蔓就搬过来了。他记忆不多，没什么温馨，只记得贺州不回家、不接电话，许怜月就会崩溃，然后会把他带到房间，抽疯似的打他。

他当时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他要有哥哥了，哥哥会保护他、会让着他，可事实就是贺清砚不可能成为他的哥哥，他有自己的亲弟弟，他很可爱，从出生起就有父母的疼爱和哥哥的保护。

许澄光却没有了，他亲妈死了，他亲爸有新的家庭了，没人护着他了，也没人会拿戒尺抽他了。

贺泽5岁的时候，是个讨厌鬼，他抢了许澄光的玩偶，就是小狐狸，他剪得稀巴烂。爸爸妈妈哥哥都怕他弄伤了手……

他躺在床上，冰凉的触感麻遍全身，自从他回来之后，他就没睡过好觉，一直噩梦缠身。梦到小时候的事，尤其是和许怜月在一起的时候。

明明她什么也没留下……

第二天，是个很冷的阴雨天。贺清砚已经送贺宁去上幼儿园了，桌上留了早餐。有三明治、煮蛋和酸奶，三明治上抹了很多花生酱。他没吃过，可能是因为贺宁喜欢吃甜的，贺清砚才买的。

灰色的天空，乌云密布，噼里啪啦地雨点砸下来，好像要把马路砸个洞。耳边呼啸的凉风，像一条条细长的水蛇，死死地缠着四肢。

空中洗刷尘土的气味太浓了，许澄光习惯性的头疼，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吃了三明治和酸奶，又开始头疼，趴在桌上睡觉。

他睡了好久，好像梦见许怜月，还是温柔的抱着他的样子。

几个小时后，他在医院醒来。

他发烧了，是周羡送过来的。不仅是发烧，更严重的是，他还过敏了，情况不太好，他的手上长满了红疹像是蚂蚁在身上爬一样，呼吸也很困难。

“你吓死我了，还好现在没事了。你不知道你自己花生过敏吗？”周羡不敢想，他当时烫得要命，感觉要被烧死了。

许澄光十分平静，他现在感觉疼，什么也听不见。又像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一样，他对花生过敏，多吃一点都会要了他的命。

周羡坐了会就走了，他说贺清砚放学会来接他。

他躺在那，目光呆滞，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脑子一片空白，却在想贺清砚为什么不来看他，他知道他过敏还让他吃这个，看来他真的很讨厌他……

对，贺清砚就是讨厌他……

他越这样想心里越难受，他不喜欢医院，不要待在这里。他想动一下，但是针管扎在血管好痛，不像是输液，更像是抽血，抽一瓶的血……

我不要死……

他突然发抖，瞳孔紧缩，害怕的情绪控制着他，脸色惨白，像是得了绝症。

我会死的……

意识溃散，针管掉了，皙白的皮肤瞬间浸红，血液倒流，弄脏了白色的被子。他抱着头，缩到一块，他又想筑巢了。他开始耳鸣，听不到四周的声音，像被关起来一样，脸颊上全是泪……

在外人看来，他像一个怪物。

隔壁床的爷爷扶着老花镜观察了一会，递了个苹果过来：“孩子，吃苹果吗？很甜的。”爷爷有认知障碍，把他当成女孩了，以为他怕打针，正要安慰他。

护士来查房，看到许澄光的奇怪反应，立马叫了医生，要稳住他的情绪。

他看到好多手抓着他，像怪物，他想叫，但是没人会听见的，好绝望……

“别抓她，小女生都怕疼，我哄她…”

“叫许澄光是吧？你还好吗？身体是哪里不舒服吗？”

“针掉了，要重新扎的…”

……

这次他彻底被抛弃了。身体越来越沉，视线模糊，双臂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流过血的手背已经发红发青了。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喊“朝朝”是妈妈…

贺清砚赶过来的时候，许澄光已经晕倒了。医生又为他重新扎了针。

“这是你弟弟？那你要注意了，你弟弟身体很差，对花生过敏，沾一点都不行，还有他的神经力也很差，容易紧张敏感，建议去神经科看一下。”

听完医生的话，贺清砚感到自责，不应该放着他一个人的，从小就是这样。他每次都赶不上。

许澄光脆弱的身体轻轻地靠在他身上，右耳贴近左胸口，心跳不知不觉中加快，那只鸟的纹身隐隐发烫。如果可以，好想把生命分他一半。

爷爷乐呵呵地看着他俩抱在一块，迫不及待地拉着贺清砚说：“刚才你女朋友害怕，一直叫你嘞，小伙子，怎么可以把老婆一个人丢这嘞。”

爷爷以为他们是情侣。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抬手整理他额前的头发，出了好多汗，他又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捂好被子，然后一直看着许澄光。

他又睡了两个小时，隐约感觉有人压着他的手。抬眼便看到贺清砚趴在这，他的嘴唇贴着他的手背，还有他呼吸时吐出的热气，感觉要顺着他的血管趴进来。

他感觉浑身热热的，想把手抽回来。结果把贺清砚弄醒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不想看他，也不想听道歉。但是贺清砚的手握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细长，适合弹钢琴的手。

“你能原谅我吗？”

许澄光忘记小时候和他吵架之后，他说了什么，但是他第二天还是去找哥哥了。

哥哥当然是好的，他倒了水，又放了吸管给他。刚醒来，喉咙很干。原来只要一点水，就能甘之如饴。

“我…”许澄光张开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过敏的事，不能怪他，毕竟他也刚知道，他又不是他亲哥，不能第一时间过来也能理解…好像把他摘出去了。

“两口子，不吵架，好好过日子。”爷爷又开始说胡话了。气得他脸都红了，又恢复不少力气，扯着嗓子，立马解释：“谁和他是两口子了！”

贺清砚没松手，勾着唇笑了，深邃的眼眸像一潭池水。

可惜他光顾着绊嘴了，忘了这个讨厌的家伙。

“别计较，老人家都这样的。”

“许澄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一下子就好了，以前别人叫他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懂。他这样拧巴的人，真的需要一个耐心十足的人。

这个就是贺清砚送给弟弟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