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裹着绸缎,被绳子捆了的人,被无情地丢在大帐的羊毛毯上,发出闷响。
一旁的兵士没有片刻停留,立刻出了帐篷。
不远处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刺得人面皮都发痛的冷风,只透进片刻便被阻隔在了厚厚的帘子外。
有人进来了。
绣了华贵纹样的皮靴停下。躺在地上的人恍惚了好半晌,才勉力睁大双眼,往上瞧。
不似其他辽地部落人的野蛮,来人身材劲瘦,哪怕是披了凶兽皮毛制成的裘,也不显粗鲁,五指攥紧握着马鞭,身上还带着风里策马奔驰而来的寒气。
白净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
目光终于聚焦,瞥见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淡漠倨傲的眼神,冷得人发颤,像短剑插进了心脏。
“肖战?”
居高临下的声音传进耳畔,地上的人却好似听不见,依旧缩成一团。
“几年不见……”
王一博弯了腰,单膝跪在毯上,手里的马鞭抵住了俘虏的下巴,稍稍用力抬起。
“殿下怎么混成了这副模样?”
当初那样矜贵任性的人,如今像丧家犬。王一博没想到,仅仅付出百匹宝马的代价,就能偷换来大渝皇帝曾经最宠爱的儿子。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火,不知道是觉得这买卖值还是不值。
一时没忍住,鞭子抽到了绸缎上,劈开了本就不结实的绳结,松散开,露出来肖战身上单薄简陋的衣衫。
只是俘虏罢了,能有多重视?
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
肖战的头发散了,挂在肩头,眼神麻木,像一潭死水,只有攥紧了袖口的手指,稍稍能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说话!”
王一博的鞭子抽到了毯子上,显然,若偏上一分,那力道足以把瘦弱的身躯抽出血痕。
肖战的唇只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我叫你回答我!听不见吗?”
王一博失去耐心,恨不得抓起肖战的衣领,一口气把人拎起来。
“王上——”随行的军医目露不忍,“这位怕是……”
怕是一路上受了太大刺激,哪里还能有力气开口答话呢?听说还是位被废的皇子,眼下被自己的国家放弃,这般受人侮辱,咬舌自尽都不为过。
“……”
“……碎……”垂着脑袋的肖战终于开口了,喃喃自语,像得了癔症般,苍白的手掌捂着胸口,来来回回地念叨,“碎……昭昭……”
谁能听得懂他稀里糊涂的话?
可王一博却猛地定在了原地,手上的鞭子脱落,重重敲在了地上。
—————————
三年前,肖战还是大渝尊贵的皇太子,出门都是千呼万拥,无数仆婢随行,他的母后离世早,身边最亲近的就是安福夫人,从小陪伴他长大,也算得上半个娘亲。
又到了礼佛的日子,肖战却兴致缺缺。
“便当是出门散散心,”安福夫人劝他,“成日闷在宫里,殿下头疼又难捱,不如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什么破玩意,哪里有用?”肖战向来不大信神佛之说,但他父皇信得很,到处修庙赐金身佛像,连带着那些僧人地位也水涨船高。真材实料的大师不见得有几个,坑蒙拐骗的倒是不少。
“这话可不能乱说。”安福夫人摆了摆手,让宫人去准备太子出行的仪架了。
先帝在时,安福夫人就在侍奉了,她本是武将家的女儿,却家道中落遇人不淑,但她有胆量,硬是拦了御驾告状,颇得先帝欣赏,赞其“女中豪杰”
后来,见太子妃有恙,先帝不喜,她又大着胆子舍了身家和刚出生的亲儿进宫,求当小殿下的奶娘,一路陪伴小殿下到如今。
熬死了一众人等,如今也是有几分话语权。
“姓肖?那岂不是大渝皇室中人了?”
躲在一众僧侣中的玄明悄悄来了一句,目光落在茶棚里坐着的那群人身上。
虽是乔装,戴了白纱帷帽,但那周身气度是哄不了人的。
站在玄明边上的人,听了那话,抬眼瞟了一瞬,表情冷淡,对看不清模样的贵族子弟并不感兴趣,又收回了目光。
天太热,太子殿下最怕热。肖战忍不住想掀开帷帽透气,又被安福夫人盯着,不敢乱了规矩。
难捱得很,头疼又开始胀胀发作。
“本宫……”
央求回宫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烈马嘶鸣的声音传来,不知是那家纨绔竟敢在景都的大街上奔马,竟控制不住,断了缰绳,直直朝人群聚集处飞驰而来。
手里捏着糖葫芦的小孩子正从街边走过,离肖战不远,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就冲上去想抱走孩子,边上的护卫急忙上前,却被马蹄踏起的烟尘迷了眼睛。
糟了!
原本是来得及的,可肖战的脑袋却像是猛地被人敲了一记,刚抱起孩子就痛到欲裂,头晕目眩,哪里看得清方向。
猛然间,被一只看不清的手拉住,一扯,摔在地上,才堪堪躲过了马蹄。
等反应过来时,鼻尖已被一股莫名的香气萦绕,像冬日草木烧过的炭火,灰烬的焦味,明明该是不大好闻,肖战却意外觉得舒坦,连头痛都缓解几分。
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身下垫了个人。
灰扑扑的僧袍,是个年轻的佛门弟子,孩子没事,肖战也还好,只有这位摔得狠,手肘都渗出血来。
没一会儿,护卫们团团围了上来。
“您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太子殿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合时宜的模样。
抬头,便对上了那双眼,细长凌厉。
这人高高的鼻梁侧有颗小痣,白净俊秀,明明穿着僧袍,看上去很年轻,两颊尚存一丝稚气,可通身气派却不似普通人,不像沾染香火气的佛门中人,倒像贵族子弟。
“本……”宫,太子殿下险些说漏了嘴,连忙起身,面露尴尬。
“你受伤了?”肖战这才迟钝地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血迹,“来人——”
不用等他多吩咐,随行的侍从自会处理好一切。
“玄真,你怎么突然跑过去了……”刚刚还在人群中说悄悄话的小和尚玄明凑在边上,担忧地盯着大夫给玄真包扎伤口。
白布条在胳膊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玄真没回答玄明的话,目光重新落在了那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的肖战身上,这会儿帷帽掉了,露出了真容,他细细打量,竟觉得肖战的五官莫名眼熟。
直到拿了谢礼回去,他才终于想起到底是哪里见过这张脸。
这个人,长得如此像大渝的皇帝肖懿。
—————————
“承礼,你今天有没有闻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太子殿下在回程的路上,实在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小太监。
“殿下闻到什么了?”
“就是……就是那种有点烧焦了的灰的……”他也形容不恰当,“你没闻见吗?”
承礼挠了挠头,很是疑惑:“有吗?殿下,奴婢什么都没闻见。”
“是吗……”肖战自言自语,摸着腰间挂着的暖玉佩,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个人的模样来。
玄真?他好像听见边上的那个和尚是这么叫的,明明就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力气好大!看着真不像个吃斋念佛的。”
肖战嘀咕了一句,便把这段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当时的他并没有细想:
身为乾元,怎么可能会对同为乾元的人身上的味道如此敏感,甚至觉得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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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