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王一博时常想起那个浓烟滚滚的车厢，高温恨不得将皮肤烤裂，他记得肖战说过的字字句句，甚至是当时的神态，都是那么清晰。

他疏离，冷漠，半点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听见没？人家都说了愿意等，你着什么急啊？”

王一博带着脾气地挂断对方电话，保时捷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秒油门直接踩到底，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

想等？

我偏不让你如意！

是很幼稚的较劲，但王一博自己并不觉得。

他和肖战同样是父母婚姻的牺牲品，可受到影响的，貌似只有自己一人。

凭什么他可以一路繁花似锦顺风顺水，更是有美相伴事业爱情双丰收，却徒留自己一个人对过往耿耿于怀？

这不公平！

急刹的声音刺耳难听，车子停在别墅门前，王一博下车管家立刻迎上去。

“一博少爷晚上好。”

王一博微微颔首，高冷的没有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背影笔直地往前走，大长腿迈上台阶，隐约能听见客厅一派其乐融融的交谈声。

女孩的声音非常活泼，中英文穿插着讲话像是一时间回国还改不了口，但国内人会管这种行为叫——装逼。

讲不好中文就不要回国，肖战，你的品味也不过如此！

王一博腹诽的那一秒，人已经走进厚重的雕花大门。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江华姗望过来的眼神厌恶和诧异参半。

金发女孩坐在沙发扶手上，扭头看着他表情疑惑，而肖战就坐在她旁边，手里的苹果刚削了一半。

“小博，好久不见。”坐在主位的老太太笑着打招呼，老人家慈眉善目，应该是现场王一博唯一不讨厌的人。

当年初次见面时，她就心怀善意，没有半点看不起自己。

那时候王一博和肖战等到救援，两个人都伤得不轻，彼此的腿上一左一右，留下了相似的痕迹。

两个人住在肖氏旗下的医院，老太太看完肖战，也去了隔壁病房探望了王一博。

她说，“你可以和战战一样，叫我奶奶。”

起码她不会认为自己不配和肖战沾边，这是肖家唯一给过他尊重的人。

“肖老夫人，晚上好。”王一博非常有礼貌地回应。

肖战站起来，时隔五年，彼此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双方面部表情都很平淡，很成年人的不动声色。

大约是空调温度太低，循环送风凉意过甚，让久别重逢升腾不起一丝丝多余的火花。

钟意在肖战旁边低声问，“他是…？”

“我是他弟弟，王一博。”不给肖战开口的机会，王一博走过去率先自我介绍。

距离渐渐拉进，在钟意错愕的表情中，他夺走肖战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然后单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说，“哥，欢迎回国。”

声音低沉含着笑意，苹果清甜的气息混合着灼热的呼吸蹭过耳畔…

一瞬间，肖战的心跳好像漏跳一拍。

短暂的贴近又分开，快速到来不及细品，仿佛刚刚的异样情绪只是一个错觉。

这样的王一博很陌生，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脱胎换骨。

较之过去，他变了很多。

从容，得体，像一柄敛去锋芒的利刃，被收入鞘中，挂上了火红的剑穗。

一餐饭的时间，肖战都吃的心不在焉，王一博的主动示好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哥。

还…肢体接触。

这种感觉好难形容，很奇怪，也很特别。

就像是在寂静的环境中，骤然被拨弄了一下琴弦，声音贯彻灵魂，带来一种未知的觉醒。

五年来，他确实一刻不曾忘记这个人。

少年时期的王一博太直接，不给人留余地，那时候才二十一岁的肖战还不像现在这般成熟，可以沉稳的处理事情。

骄傲的豪门公子底线被触碰，内心的道德感让他明白，自己的母亲真的很可耻地做了第三者。

可他不想承认，尤其是不想对一个小孩子示弱。

所以才会那般没有风度的用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去对待他。

对王一博，肖战始终有一份迟到的抱歉。

只是他从未想过，回国的第一天，能听见对方喊一声哥，获得一个主动的亲近。

这让他警惕的同时，心里又隐隐生出一丝丝喜悦。

就像是存在多年的心结，终于有人愿意伸出一只和解的手，挺让人欣慰的。

“什么时候结婚？”王一博突然出声，拉回肖战飘远的思绪。

盛夏的露台上燃着好闻的驱蚊香，王一博晚饭后没走，跟着肖战上来，借口是——抽根烟。

此刻正斜斜地倚靠在白色罗马柱上垂头点火，语气漫不经心地问肖战。

“不知道。”肖战很少会给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在他的世界里，坦荡清澈，几乎是不屑说谎话的。

或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弄虚作假就变的非常没有必要。

不过今天，他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对王一博，他没有把握。

他们之间，还不到可以交心的程度。

未免多生事端，秉持着少说少错，不说就不错的观念比较保险。

不会结婚，肖战从未想过这辈子要被婚姻这两个字束缚。

至于“女朋友”，也不过是踏上回国飞机的那一刻才点头答应的。

奶奶重病，多次表达想念，还有希望看见他成家的心愿。

肖战从小是肖老夫人带大的，感情深厚，钟意追了他好多年，正巧家里催婚的厉害，她就向肖战抛出了橄榄枝。

她说不求名分，单纯想要个机会，试一试，回头真不合适，愿意和平分手。

平心而论，钟意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和肖战一样从事金融行业，有共同语言，性格也活泼开朗，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都是无可挑剔的。

只可惜，肖战是个事业型男人，他的一颗心是盘根错节的股市，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井然有序，却偏偏…扼制了情丝生长。

也许是长途跋涉让人疲惫，想着回国后可能会遭遇的中国式父母催婚，以及无聊的相亲，就瞬间头疼。

所以他没拒绝，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这个回答让王一博嗤笑出声，他知道肖战有所保留，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今晚大胆的拥抱已经非常不知分寸，你还指望他能对你讲一句真话吗？

“玩玩的？”

烟雾在唇缝散开，王一博的面容一如往昔，除了增添了成熟之外，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如果有，就是比以前更生动了，也更英俊了。

“认真交往。”

肖战坐在藤椅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目光平静地回答他，并未因对方这个轻佻的问题而生气。

王一博心口一堵，半天没吭声，只是抽烟的动作急了些。

肖战并没有察觉出对方情绪上的变化，只是感觉夜晚的风好像褪去了白日里残存的余热，透着凉意。

微微仰头看向垂眸抽烟的人，脑海中回忆起的，却是十八岁的王一博。

一身无袖红色篮球衣，背后印了85号字样，发丝沾了汗水，抬腿，起跳，扣篮的时候引发观众席无数尖叫，青春正好的年纪，他也曾明媚似骄阳。

那是王一博走红网络的第一条视频，点赞破百万。

玩味的，挑衅的，幼稚的…每一种对着镜头的笑容，仿佛都是在表现给一个特定的人看，像是在求关注。

只不过他这种出身，即便是再好看，再会打篮球，也只能骗骗网上的小姑娘。

在c市，他摆脱不了旁人给他的主观定义，那就是——劣质品。

上流社会的孩子是瞧不上暴发户的，就好比本地人看不上外地人，城里人嫌弃乡下人，白种人天生认为自己比其他种族高贵，是一个意思。

而王一博，占了不止一样。

他的父亲是在他十三岁那一年才真正发达的，没文化，脖颈上带了金链子，走路一晃一晃的，开着大奔，自以为多了不得。

但是落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那就是俗不可耐，连瞧一眼都觉得辣眼睛的程度。

肖战的周末是练习马术，弹琴弄墨，或者出席宴会精进各国语言。

而王一博小时候唯一骑过的生物，就是村里那头要死不活的驴。

农村长大的孩子，河里摸鱼，树上摘桃，在不满一只手人数的教室前排睡觉都是他的日常，跟肖战这种从小就接受艺术熏陶，进出高档场所的豪门少爷可谓是云泥之别。

但这个世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现在的王万利，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王总。

而肖战，没有了在集团掌权的父亲，身价已经大不如从前。

大家族向来不缺备选人，叔叔上位，权利易主，老太太也比较佛系，似乎并没有执着地要肖战肩负家族重任，落实他继承人身份的意思。

听闻肖家祖上就是皇亲国戚，也许大家族的底蕴是有所传承的，就好像肖战，对于母亲的选择虽然不支持，但也会保持体面。

不像当年抓到王万利出轨的时候，王一博又是动刀，又是挥拳头，肖战始终冷静自持，不会像自己这样歇斯底里，有失身份。

“国外不好吗？为什么突然回来？”王一博陷入沉默良久，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抬手挠挠眉心，又掸了掸烟灰，屈起一条腿身体慵懒地往后靠，仰头看着夜空的时候出声，随意的像是在跟人闲聊。

可实际上，为了避免对方看穿自己，他一分钟恨不得八百个小动作。

睫毛在颤，喉结攒动着连续吞了两次口水，抓在栏杆上的手也无声地收紧了。

最后，又在听见答案的那一秒，缓慢松开。

肖战说，“奶奶身体不好，想回来多陪陪她老人家。”

王一博折戟沉沙，自嘲地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想什么呢，难不成是梦还没醒吗？

为了谁，都不可能是为了你。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