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给我滚!”
刚入夜还未熄灯,肖战一把扯下了殿内的帘子,恨不得把桌上的茶盏笔墨全摔了。
头痛欲裂,这样的日子他已经熬了两年多。
随着年纪渐长,肖战自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越来越厉害,明明应该是体能出众的乾元,他如今却因过于常人的五感而痛苦。
他怕痛,怕热,更头疼频发,御医看了无数遍都查不出病因,只能归结于他那短命的母亲本身便有隐疾,情绪极端不稳定。
身上又开始发热,肖战却觉得内里寒凉。
他缩在卧榻上,指节死死攥着,无法控制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宫人们都不敢靠近,生怕太子殿下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只有贴身小太监承礼擦了一把脑门冷汗,急急忙忙跑去隔殿喊人。
“郎君,郎君——”承礼声音都几乎哑了,“安福夫人不在,您帮帮殿下吧。”
下一瞬,门已打开:“他人呢?”
淡漠好似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承礼口中的“郎君”抬眸看向太子寝殿,眼下了然。
他刚刚正在洗漱,换了中衣还来不及好好打理,只好先取了件长袍披着,快步朝目的地前去。
“走开,走开!”
肖战往外扔枕头,丢了一地乱七八糟的衣衫,整个人都汗湿淋漓,再痛下去,怕是能把自己都掐出血来。
听到寝殿里发出的声响,站在门口的人抿了抿唇,面色如常。
随即一脚踹开了门,宫人们都吓得屏退左右。
只有他径直往里走,伸手掀开层层帘幕,直逼太子殿下的床榻。
“……”
肖战快不省人事,嗓子都骂哑了。
眼前迷迷糊糊,落下一道黑影来,耳边传来熟悉的温和声音:“昭昭。”
那人捉住他的手腕,一根根掰开指节,免得他弄伤自己,肖战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抱住了。
那股令他安神的灰烬般的气息从鼻尖传来,静静地抚慰着他躁动不安的神经。
“昭昭……冷静下来。”
那温热的掌心敷上他的颈,又贴在他太阳穴,轻轻地摩挲。未扎好的发丝落下,两个人的搅在一处,混成一团墨色,分不出谁的。
这座宫殿里,除了安福夫人,只有一个人能这么亲昵地喊太子殿下的小名——那便是殿下的陪寝郎君。
若是有当年景都大街惊马事件在场的人,必定能认出,如今抱着太子殿下,一头长发的乾元,正是那时救了他的佛门弟子玄真。
“六郎……”
肖战紧紧攥住王一博的衣角,哪怕如此虚弱的时刻,也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命令:
“你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本宫!”他那痛到流过泪的眼睛死死盯住对方。
“……小人,本来便是要给殿下守夜的。”
安福夫人当年去寺里威逼利诱,为的不就是让自己还俗为太子贴身做这些吗?王一博低头瞧生病皱着眉还如此跋扈的肖战,手指不着痕迹地抽离。
半年了,养猫养狗也该有点感情了,可肖战还是没有学会怎样用尊重礼貌的语气来跟自己对话,永远都是发号施令。
他是太子殿下,所有人就都得为他服务。
这让王一博觉得很可笑。
可这样的情绪并不会显现在脸上,王一博还是保持着温和的表情,动作极为小心地将肖战抱上榻,又伸手扯过被子替他盖好。
“不许走。”肖战强硬地抓住他的衣袖,生怕那味道消失。
王一博拢了拢身上的长袍,跪在榻边,轻声安抚:“不走,我今夜不去外间守夜了,就一直待在殿下身边,可好?”
肖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听到寝殿里没了声响,守在外边的承礼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踩着碎步进来侍候。
榻边的郎君跪坐着,寂静无声。
王一博低头观察了片刻,伸出手帮肖战拨开了贴在颊边的碎发,见承礼进来了,抬眼示意,小太监心领神会,凑上前去。
“去把帕子打湿了拿来。”
承礼连忙从水盆里拧了帕子来,一边递一边轻声询问:“郎君今夜要歇这儿吗?”
太子殿下一发病,这位便脱不开身了,这样的事儿宫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去拿褥子吧。”王一博低声吩咐道。
承礼一听这话,松了口气。
果然有六郎君在,殿下能消停几分了。
承礼转身去拿褥子时,还忍不住回头望榻上,瞥见六郎君正细细给殿下擦汗。
心里犯嘀咕:虽说两人都是乾元,没什么可避嫌,但这举动也太亲密了些,不成体统。
殿内灯火熄了。
伺候的宫人们守在外边,与太子的寝榻还隔了一段距离,没有殿下的允许,他们夜里是不得随意近身的。
只有陪寝的王一博,这夜歇在了肖战身边。
当然,他只是铺了褥子和软枕,像往常一样睡在榻下,此刻内室留了一盏烛火,微风从窗缝透进来,吹得它忽明忽暗。
王一博仰躺睁着眼,望着雕花重彩的殿顶,睡不着。
若闭上眼,免不了就想起之前的事:
当初安福夫人找上门,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什么?”
玄真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错,这女人怕是脑子不清醒,竟口口声声要自己还俗蓄发,只为了入宫侍候太子殿下。
那日景都街上的意外,他已有几分猜到,那位姓肖的贵公子身份不俗,没想到真是大渝太子。
“玄真小师父,我想,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我也不愿做恶人,互相留一线。”
安福夫人拍了拍掌,身边的侍女呈上了从府衙调来的户籍档案。
来找玄真之前,她便已秘密调查过,却没查到玄真的度牒,按理说,每个在册的佛家弟子应当都有身份证明,而玄真和玄明两人却身份成谜。
玄真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些后悔那天冲动救人了。
“你威胁我?”
“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查到你的消息,”安福夫人眯了眯眼,轻声细语,“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会是太子殿。”
宫里重重守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跪坐在佛堂里的玄真,静静地打量面前这位上了年纪,却拥有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的女人,沉思了半晌。
在香快烧完前,他终于点了头。
太子殿下自然不会知晓,安福夫人为了他的身体做了多少筹谋,甚至不惜犯险,引狼入室。
当然,就连这样有手段的女人,也未能完全查到玄真的身份。
换下僧袍,穿上常服的青年跪在太子面前,蓄了好久的发高高扎起,那异常出彩的五官在解下帷帽后,完全显露出来。
时隔许久,肖战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救命恩人来,只觉得这家伙看着眼熟。
“你就是阿福替我寻来治病的人?”肖战凑近了打量他,“你叫什么?”
“殿下,小人单名一个字,博,没有姓。”王一博随口扯了个谎,脸不红心不跳。
肖战皱了皱眉,觉得他好奇怪,但又说不出什么来,转了转眼珠,东瞟西瞟,视线落在窗台边摆放的木雕人偶上:一,二,三……一共五个。
“既然你也是阿福送我的礼物。”肖战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调侃,“那跟它们一样,按排行,你最晚来,以后你就叫六郎吧。”
王一博自然也看见了窗台边的木偶,脸上的微笑一僵,险些演不下去:
这个姓肖的,真是完全没把自己当人看。
他忍了忍,沉默好一会儿,才勉强应下了这个称呼。
“喂,喂——”
胸口一阵憋闷,王一博猛地睁眼,额头上便被砸过来一个香囊,不疼,却是吓了他一跳。
还能是谁,屋里只有那位任性的太子殿下。
肖战睡醒了,懒洋洋地趴在床榻边,枕着胳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睡在地上的小郎君。
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王一博莫名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本宫渴了。”
没头没尾的,肖战突然冒出一句,王一博叹了口气,只得爬起来替他倒茶。
这会儿脑袋不疼了,又熬过了一次,肖战趴在榻上眯着眼,嘴角挂起笑来,像得逞的猫。
他总爱大半夜作怪,折腾王一博,看这人毫无怨言地替自己忙前忙后,就心生愉悦。
除了自己的乳母,只有六郎不怕自己,也最听话。
“殿下,想自己喝还是?”
王一博捏着精巧的茶盏,走回榻边,又跪坐下来,视线与已坐起身来的肖战平齐。
肖战没应话,而是直接伸手拉过他的胳膊,茶水险些晃出来也不管,自顾自地探过头来,一口口喝了那盏中的水。
看着他伸出舌头,小猫舔水似的喝法,王一博端着茶盏的手指莫名有些僵硬。
这位太子殿下,行事总是这样无章法。
王一博恼怒。
“六郎你不冷吗?”肖战心情怪好的,看他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难得关心一句。
“不冷。”王一博言简意赅。
“喔。”
肖战心想:明明都是乾元,自己却很是怕冷,跟这人比起来,显得也太没有乾元的气概了。
不光是这一点,其他方面也是。
这家伙总是轻轻松松就能按住自己,哪怕是发病的时候。
肖战不由想起今日头痛难熬时,王一博冲进殿来的样子,那声熟悉的“昭昭”,还有他身上那股味道——浓烈的,火烧一样的灰烬气息,
肖战还想起来了,自己神智恍惚时,不光脑袋好痛,连被抚过的颈侧也微微发热发痒。
特别是……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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